我想著等到狐貍回來就離開。我不知道怎麼找狐貍,但狐貍知道怎麼找我。
一個月後的一天,我突然想到一個嚴肅問題。
玄少年如此“好客”,而我還沒做過什麼對他表示感謝。
他不在意這種虛禮,但我也不能太厚臉皮。
我想到了親自下廚給他做一頓吃的。
得怪玄少年的廚房用具太先進前衛,狐貍雖樣樣精貴,可百年來我們四處漂泊居無定所,極少親自做飯。
說起來我五髒六腑懊悔得天翻地覆,我當年竟然救了典型的忘恩負義事後翻臉不認賬款式的狐貍。
我可是救了他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頂頂金貴一條命,但這只頂頂金貴命的狐貍連頓吃的都沒給我做過一回。
我自詡處世挺擔當的,不曉得為什麼卻總是被坑的命。
我真心實意想給玄少年做一頓吃的,可最後卻把他的廚房弄成了戰場。
玄少年話不多,脾性也極好,回來看見後,淡淡跟我說沒關系,之後有條不紊地收拾投了炸彈似的廚房。
我的臉皮怪掛不住,但我沒好意思扯是廚衛用具太先進,我老老實實承認是自己有點笨。
不知怎的,緘默少言的玄少年聽了,就笑了,笑掛在嘴邊,淡如靜水。
我被他那一笑笑晃了眼,想著我對他的名字減料加工把他叫做玄少年都沒能把他逗上笑一笑呢。
我炸了玄少年的廚房,玄少年帶我出去外面吃飯,去的地方是美食街。
我記得我和他聊天時隨口說過一次我才到這座城不久。他能想出我一定會很喜歡這裡。的確,我很開心。
我們肚飽飯足後撤人。
回來的時候,登上一條很長很長的石階梯坡。
玄少年走在我上面,軀幹筆直。
我低著頭興致高雅地數臺階。
玄少年的聲音突然清清靜靜落在我頭上,他說:“你不是人。”
我猛然聽到這話,沒來得及在驚駭中抬頭,腳下一個趔趄,從已經數了一百二十級的石階頂上滾下去,一滾到底。
我捂著一張被壓成餅的臉嗚鳴痛叫著掙紮爬起來。
年不過十五的少年,緩步走下來站在高我兩石階的地方,長身玉立,氣定神閑。
他靜靜說:“小心點,石階被你撞壞了。”
我震驚如一座石雕久久無法動彈。
照理說遇到不是人這種事,不是該嚇得半死不活或者屁滾尿流求爺爺告奶奶叫西天佛祖菩薩快保佑這類?
雖然我早已看出玄少年的聰明睿智非同凡響,可在既不是反應遲鈍也不是對恐懼這種感情有所缺失的前提下,那份冷靜從容也未免強大得駭人了些。
我腦子暈乎乎的未完全轉回來,良久後昏頭昏腦輕問他:“你不怕嗎?”
玄少年再次用他那冷靜從容的眼神俯視我,說:“你活多長時間了?”
問題太嚴肅,我慎重考慮幾秒後保守謹慎式回答:“可能、上千年吧……”
其實估摸老天也不曉得我活了多長時間。
我既生也死既死也生,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為什麼會不老不死,我就這般長長久久的活著。
卻未待我的拖腔結束,玄少年語有嘆息:“你活了上千年活到要被人撿……”
雖然當日到底是被他撿還是我願意被他撿這檔子事有待考證,可怎麼說我也是和他在一個屋簷下共同生活了一個多月的熟人。
玄少年那口吻,著實是太傷害我那一副也有自尊的滄桑心靈。
我大感動慟,默默地捧著一顆破碎的心在石階下淚流滿面。
而在濃鬱的夜色裡,長身玉立的少年,站在城市的萬家燈火中,唇邊微微揚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