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在床前看我,說:“你這條腿,怎麼睡都是不舒服的。”
阿年的話如此有道理,我唯有苦臉一張問他怎麼辦。
阿年說:“你可以不睡。”
我反問難道不睡就會舒服
阿年坦言:“不會。”
我只得嘆氣。我把阿年也折騰得說起廢話來了。
我想了想:“要不,咱倆說說話吧。說著說著沒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睡著了就管不得是睡得舒服還是不舒服。”
我說著矛盾的廢話,阿年聽著也是廢話,可他還是氣定神閑地依言坐了。
上天賜予我一副不普通的肉體,可它對我十分公平,我的腦袋瓜低於常人水準。
提出聊天的建議,費心苦惱醞釀大半天,沒能搜出個輕松催眠好話題來。
我苦巴巴瞧阿年,這位兄長沒一點急,耐性十足等我開口。
我從沒見過阿年急的時候。
我突然感到有點悵然。我往日裡被大夥兒深惡痛絕的一等一好脾性,被阿年給比得一塌糊塗。
我慢吞吞撫著腦額說:“阿年,你知道我受傷的時候其實已經回來了,所以你能這麼快出現我也不奇怪。可你怎麼就想在這裡住下呢?我的傷嚇到你了?”
從雜貨鋪成立那會兒,阿年擔任的角色就是主善後。
雜貨鋪惹的麻煩若牽扯到人類那邊有可能洩露我身份的情況時,就必須我這位面子大、人脈廣、本事了得的名義兄長出面處理。
這麼多年,我需要麻煩阿年出面的次數並不多。
這次我受傷我並沒有告訴阿年,通知阿年的人自然是小天沒錯。這並沒什麼,但是這次阿年留下了。
我可以認為這是我十年來的第一次重傷讓阿年動了留下的心思。
但聰明如阿年,我想他回來不夠一天就已經能夠預感得到我所能夠預感得到的。
今次不同以往任何一次,我並不願阿年留下。
聽了我的話,阿年頓了好長一會兒。
他伸手,修長的手指撫在我脖子的膠布條上,似是擔心布條貼不穩傷口的紗布。
他靜靜地說:“小妹,你不用擔心。”
我笑嘆:“你這個從來邪祟不侵的人今晚可是遇上一個女妖了。”頓了頓,我拉阿年的手,“阿年,你別留這裡了吧,該忙什麼忙什麼去,你知道我肯定沒事的。”
阿年深深看我一眼,語有笑意:“你這是在趕我嗎?”
我一聽,怪難為情的,但不得不硬了頭皮:“你就當我趕你好了。”
我盼他和我親近一點,盼他和我像兄妹一點,盼了十年,好不容易盼出點苗頭——十年來第一次回來看望我不是刷完臉就走的,我卻要做出親自趕他這等事。
阿年似笑非笑:“小妹,看來你一點不相信我這個兄長。”
我說:“這是信不信的問題嗎?這是掌控不掌控的問題,我不能掌控。”
阿年從善如流點頭:“所以你是在關心我。”
他這話茬接得我一下不知怎麼搭腔。
敢情我這個哥聽著我的話像玩笑話,所以他也玩笑話似的跟我應付。
我對他幹瞪眼。
阿年沉默半天,忽然說:“小妹,我很開心。”
論理,這話我聽在耳中哪怕不感動得兩眼淚汪汪也得開心到臉上開花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