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我在這個夜晚犯渾。
我這是仗著他的好抱怨他讓我無所適從啊,可十年來沒心沒肺享受他的好不也正是我?
我的牙齒抖得更厲害了些,我想跟阿年說對不起。
可阿年已經對我說:“小妹,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你的。”
他的聲音低低的,冷靜而沉著,如一桶冰水澆灌得我整個人清醒無比,同時越發羞愧難當。
這是他對我的道歉,也是對我的提點。
人與人,只是不斷重複相遇和別離的故事。
我無需傷懷人之間此時幸運也許是彼時災難的這種故事。
阿年太聰明太理智。
我倆之間,他太無趣,我太無聊。我們彼此太過心照不宣,連或玩笑或撒鬧都不行。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把自己曾不遺餘力找死的行為叨嚷給阿年聽。
那時,阿年眼神深沉地看了我老半天,然後平靜地入廚房做早餐。
我想我那時的樣子在阿年眼裡肯定是個傻瓜。
當阿年將盛著熱滾滾白粥的瓷碗推到我面前時,我抱住阿年的手,說:“阿年,別弄那麼高深,咱是俗人,不好理解。”
阿年卻是端起瓷碗,拿勺子舀一口粥細細吹涼,然後對我說:“張嘴。”
我“啊”地張嘴。我是因為迷惑不解才做出的自然反應行為,但就在那時,阿年已經將一勺白粥塞我滿嘴。
很多年後,我回想當時那個場景,回想我當時的心情,回想我和阿年當時的對話。
我那時嗚嗚啞啞地吞嚥著阿年喂的白粥,說:“你不安慰我?”
阿年說:“嗯。”
我說:“你跑去做早餐是為了既不用罵我也不用安慰我?”
阿年說:“嗯。”
我再說:“你塞我滿嘴粥只是想我閉嘴。”
阿年再次說:“嗯”。
我默然無話,我覺得難過極了,但同時不知怎的,我感到我這個廢柴也在那瞬間得到救贖。
遇見狐貍之後,妖族瘋狂地羨慕並追求著我的不死。
我不曉得我這樣的人到底有沒有靈魂,但我曉得在我自身深處,有一片無邊無際黑暗空洞。
面對這片空洞,阿年他不羨慕我也不可憐我,他和我們相處多年的每一個早晨一樣,平靜如常地去做了兩人的早餐,然後跟我說,吃吧。
我那時想,阿年真好。
從沒像這一刻意識到自己的自私和討厭。
我埋首在阿年肩窩,低聲:“阿年,對不起。”
阿年挺拔的身軀又僵了僵。
城中的燈火似和漫天的星芒連在一處,燈火也是星芒,星芒也是燈火。
他揹著我,一步一步朝那片繁華夜景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