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頭沒見面,開場白其實不知道跟大熊說什麼好。
不論是問候“你好”還是“你這幾百年過得怎麼樣”好像都不太能完全真實地表達出內心的感情。
而和我的笨拙相比,大熊的熱情似火則可以令我羞愧。
他快活得哈哈大笑,每說一句話,粗壯的手掌就要在我肩上拍一拍,拍得我的小身板和屁股下面的木椅似的安危堪憂。
我忍了三忍,到底沒忍住心底自見了大熊的履照就産生的不可思議。
我不太能理解這所夜校到底是怎麼做到放心眼前這個大塊頭的?
我脫口而出:“你到底是怎麼神奇混進教師這個職業隊伍的?”
聽罷我的話,大熊撓頭笑說:“這個……怎麼說啊,也許我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料。”
大熊是不是天生幹這行的料我不敢肯定,不過連“天生幹這行的料”這種人類日常用語都用得如此順溜,可見大熊果然比人類更人類,更可見大熊真是再喜歡人類不過了。
我又問大熊定居本城怎麼沒來找我。
不是咱自戀,皮皮威名遠播,妖族鮮有不知大名響當當的雜貨鋪!
諸如大熊這等稱得上一方人物的更絕無道理會不知。
大熊還挺冤枉的樣子,他糾結地撓頭:“這不是……見到你我才明白恐怕我們有點誤會……”
大熊的有點誤會實則是他不懂轉彎的一根筋毛病,簡直對牛彈琴一樣的絕望性沒救。
他定居本城快兩年了,多多少少也是聽過我雜貨鋪的。
只不過當年阿年幫我起了一個人類名字後,人們便都喚我阿離。
妖族再不以“阿鬼”叫我,他們稱我“老闆娘”,跟人介紹時也是“雜貨鋪的老闆娘叫玄離”。
大熊的一根筋毛病數百年都沒變過。
他心裡認定我的名字叫阿鬼,他叫我鬼鬼,所以雜貨鋪叫“玄離”的這個家夥不可能是我,我不可能捨棄能夠讓他叫“鬼鬼”這麼親切的名字的。
我很感謝大熊的深厚友誼,但我無限唏噓我交了個腦子直線構造的朋友。
唏噓後我問大熊的情況。當年和他分別,粗算來至今也有兩百年左右沒見了。
聽大熊說,當年他和外來客爭地盤卻成為虎落平陽的那一方後,他便帶著手下一幫小弟遷徙到大東北定居。
再後來隨著大清沒落,這片土地又開始是打不完的戰爭逃不完的難。
別提大熊多麼喜歡人類,要他那張笨嘴說理是不行的,但打人他在行。
那時大熊隨著戰爭跑來跑去靠一雙拳頭在人類當中混口吃的也不太難。
後來,熬啊熬的終於熬到戰爭結束了,新政府成立了。
不知怎的,大熊卻忽然有點心灰意冷。
漫長的戰爭時期他總想著希望會來臨的,當希望真正在眼前時他反而莫名膽怯了。
大熊靜悄悄的躲回深山老林去,這一躲就躲了半個多世紀。
等他覺得在深山裡躲夠了,對人類重燃歡喜與希望之後,他大爺的這才重新出山。
這一出山,驚得口瞪目呆。
外面世界的翻天覆地看在他眼裡可不就是老人家哄小孩故事裡的天方夜譚。
在五光十色的人類新世界,大熊很是跌過不少跟鬥吃過不少苦頭。
他後來還學著做過生意,只不過虧本賠光還不算,遇上趁火打劫的,差點連最後一條褲衩都被騙走。
不管怎麼樣,大熊後來總算在多災多難的人類世界打拼中站穩了腳跟。
他沒日沒夜地學習吸收人類新知識,讀書考試,應聘工作。
嘗試過不少工作後,發現最喜歡的是教師,這才選擇的教師行業。
我甚是感慨,雖然大熊在漫長的妖界史上只是一朵小浪花,不過他這朵小浪花的傳奇熊生比我這個老不死的似乎還頗有看頭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