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臥房窗前擺著一個座椅式的鞦韆花架。
窗外風景獨好,我閑暇時如果不面對牆壁發呆那麼就坐在鞦韆架上觀賞窗外風景,或者和房裡窗外的花花草草說說話聊聊天。
我微微往外側頭。
被花嬌葉綠的植物纏繞在枝架周圍的鞦韆座椅,此時坐著一個人。
那人背對我,軀幹筆直,刺眼的陽光白晃晃打在他身上。
我抹一把汗,兩眼惺忪撐起上半身,使勁想確認自己是沒睡醒還是那兒真是那人。
等我冷不丁確認完成時,我所有的睡意在瞬間飛到九天雲外,並且往床外探出太多的身子咕咚悶響滾下去。
我七手八腳從地上爬起來,管不得摔痛的腦殼,心髒驚駭得噗通噗通直跳:“阿年!”
可不是世間奇事,我在恐懼這種情緒上有所缺失,但一區區人類卻能讓我心驚肉跳。
這區區人類是阿年。
我一直想不通我和阿年稱兄道妹的原因,但有件事我卻很確定。
我認為我之所以做了妹而不是姐,他做了兄而非弟,是合該註定如此的。
我倆做親人做了十年,這十年間往往難得見一回,但每每見上一回,我總要摔上那麼一摔。
不曉得是何等怪事。十年前阿年冷靜從容指出我不是人時,我也是一個趔趄從一百多級的石階頂上摔滾下去,一滾到底。
阿年當時對我的慘狀做出如此反應:我捂著一張被壓成餅的臉爬起來時,他目光淡靜地俯視我,聲音無抑揚頓挫:小心點,臺階被你撞壞了!
我和他終成兄妹而非姐弟,真是天意如此。
坐著的人略側身體,半邊臉的輪廓沐浴在逆光中,幾分模糊幾分真實。
我定一回神,由衷發出感嘆:“真是啊!”手腳並用從地上爬起來。
坐著的人回頭說:“你在悠哉地感嘆什麼?”口吻一貫的氣定神閑,略顯寡冷又富有磁性。
我光腳走過去,懶懶坐落他身邊:“你怎麼回來了?我才寫信給你,讓小天寄出去的。”
阿年說:“我聽說你受傷了。”
訊息很是靈通,而且也真像一個關心妹妹的兄長說出的話,不過我並不會感到開心。
我點頭:“是的。”
阿年說:“對方撞上來的時候完全沒有躲避。”
我再次點頭:“是的。”
阿年波瀾不驚地看著我,在安靜中像個優雅的支配者,靜靜對我說:“小妹,你真是笨得咄咄出奇。”
我啪啦碎的心在哇啦啦地下著雨。
自十年前和阿年結了這兄妹孽緣,他對我最大的關心就是一直對我踐行虐虐更健康。
我好一頓幽幽長嘆:“你回來就為再次告訴我笨得無可救藥這個事實?那大可不必,咱們兄妹多年,這事實你也讓我認清多年了。”
阿年淡淡說:“真是災難,你永遠也學不聰明。”他頓了好一會兒,聲音低了點又幽了點,“不過我希望你永遠都做這麼一個笨蛋。”
狐貍的毒舌是氣死人不償命的,阿年的境界是氣不死人包折命的。
明明一本正經地為難人,偏偏對方心服口服連氣兒都沒地撒。
我手撐額:“啊,真抱歉,讓你可以誇張到世界盡頭的人生有了唯一汙點。跋山涉水的趕回來,就為了挖苦我一回真不值得。”
一失足為千古恨!
當初和這人稱兄道妹的我可謂智商丟到宇宙黑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