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曉得狐貍為什麼非要我的血塗符篆。雖有符篆法力減弱的緣故,但狐貍的本意卻是不讓宴大帥招來幫手助其脫困。
狐貍雙掌打轉往上翻抬,所有力量凝聚內丹,劈空而下。
宴大帥隨同包裹的符紙一起走向毀滅,早已死去的皮肉以數倍的加速度腐爛脫落,短短片刻露出骷髏骨架,然後骨頭零落脫節,碎碎成塵灰。
驚心動魄見識一場,臨了我呆愣在地恍恍惚惚不知是何感想。
宴大帥活著的時候何等高調詭奇,死的時候反而如此簡單低調。不是應該大戰三百回合麼?
我不曉得自己為何生出這種貌似嫌自己被削得不夠慘的古怪想法,我也不曉得宴大帥短短個把月怎麼就成了具行屍走肉。
他雖不是個人,但原也並不是死的。可他就這樣死了?
狐貍說宴大帥身體恢複不了,卻是這個意思麼?
可在一個多月前與他交手的時候,他只能算一個蒼白虛弱的病癆鬼。
狐貍還說,他不會放任宴大帥恢複身體的。怎麼宴大帥恢複身體是往死裡恢複的?
躲在林子裡倖存的幾位妖兒們這個時候壯出一點膽子哆哆嗦嗦弄出悉索細響。
我虛虛抬眼一看,他們驚悚後跳。我尷尬一滯,待歪頭一想,不得不升出要不要把他們也幹掉的念頭。
但要不要其實無需考慮,我和狐貍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狐貍硬撐最後一口氣朝對面森冷一瞥,也只是勉強起到把他們嚇跑的威脅作用,然後,他撲通悶響倒下去。
我抽抽嘴,眼一閉,鋪天蓋地的傷痛和疲憊不堪全面侵蝕我,我也撲通一聲四仰八叉倒下去。
山裡氣候多變,宴大帥死後,老天說下雨便下雨,還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雨。
迷糊醒來時,我不知道狐貍把我帶到了哪裡去,更為神奇的是我不知道他居然還能把我帶去那裡。
之後不久重傷的我在磅礴大雨中發起高燒。
這是我的另一件人世悲催苦事。我不會死,但我會生病,大病小病。病成怎麼樣是不值關注的,怎麼病都死不了才是關鍵折磨。
狐貍毋庸置疑化的狐貍身,我挺震驚他竟然還活著。其實他也糟糕透頂,傷成那個樣子還能帶著我轉移陣地,我衷心的欽佩敬服。
只是,他好像沒有大雨天躲樹下容易遭雷劈的常識。我們避雨的地方依然是一株參天大樹下,不過其實我也不應對他太強求不是麼。
大雨三天三夜不歇,雨幕蒼穹,大樹遮天。
噼噼啪啪的雨水裡,昏昏沉沉視線中,狐貍比喪家犬落湯狗都可憐悽涼多了。通透蒼白,風雨披身,濕漉漉水汪汪的眼瞳似是在流淚般,看得人好不心碎。
他趴在我上方,哀愁萬千。
我好想罵,老子都還沒嚎喪,他這副我要死的哭相擺給誰看。但我沒氣力罵。我快燒成了烤豬兒,冰火兩重天。我好想祈求上蒼,還是讓我死了算吧。
我死不成的,我在煎熬中混混沌沌地睡,像在火中滾,似在水裡溺,身體蜷縮成一團,恨不得自己能像條蟒蛇冬眠起來。
很久很久,水滾火煎之中,似是聽得狐貍在耳邊弱弱喚“阿鬼”,良久,又似聽得他悵然長嘆:“對不起,我答應過殿下,只要有可能絕不將你扯進我和月霜月露的事之中的……我失信了……”
我墜在活地獄,分不清今夕何夕,狐貍那點囈語在我飄飄搖搖的感官裡一下就吹得煙消雲散,了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