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攔著他,也沒有提出隨他同行。
前天夜裡,以賀人在才恩的帶領下,逃脫了吳有生派去的追捕,藏身在郊外山林的陡崖之下。羅驍好容易找到了他們,卻遲遲不敢上前,他藏在大樹後面,聽著以賀人輕手輕腳地做事。
“阿德?”賀遠察覺到了異常,撥開與她同高的野草,找了過來。
岱欽的妻子見到羅驍,來不及撂下手裡的活計,沖過來把女兒攬在懷裡,十分警戒地怒視著羅驍。
“夫人,對不起。”羅驍低著頭,發現夫人遲遲不語,方才抬起頭,看到夫人眼裡噙著淚,歪斜著身子,十分疲憊,眼裡是燃燒著的憤怒與絕望。
“對不起。”羅驍一撩衣襟,直直跪倒在夫人面前。
“他,不回來了。”不是疑問,只是確定事實般的自言自語,那顫抖的聲音,幾乎變形。
羅驍的肩膀微微顫抖:“對不起。”
“才恩說,你不是我族人。”
“我……我只是鐵阿骨的養子。”羅驍把自己與鐵阿骨的關系和盤而出,毫不相瞞。
“你!”岱欽夫人高舉起手裡的洗衣錘。
羅驍不躲不避,直直地承受了岱欽夫人毫無力氣的打擊,洗衣錘悶聲掉在地上。
“娘親,別打我師父!”賀遠剛要阻攔,岱欽夫人軟綿綿地跪坐下來,雙手撫摸著羅驍頭上厚重的紗布,撫摸著他散落著堅硬胡茬的臉龐,她仔細地看著他的眼睛,彷彿要從中看到岱欽一般。
“夫人……”
岱欽夫人泣不成聲,似乎在說:“可是,你的眼睛,明明是阿骨的眼睛……”
羅驍的肩膀和手臂也有不輕的傷口,岱欽夫人輕輕解開紗布,用以賀的藥膏敷在傷口上,仔仔細細地重新包裹。可是羅驍看得出,她分明,是在給自己的丈夫包紮。
以賀人漸漸圍了過來,憤怒、悲傷、遺憾……人們的呼吸聲,猶如狂風下的大海。
羅驍站起來,輕聲道:“如今,我安家在大晉北境,建了一個寨子,那裡就在淩縣關口,可以送你們北上。出了關,到了草地和森林,不需要我,你們也能找到家鄉。”
才恩微抬起頭,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我曾是鐵阿骨的養子吧。”羅驍輕聲道。
蒙克脾氣暴,顯然不服氣,只是人群外,有個年輕的聲音說了一句:“好吧。”
人們讓開一條通道,外圍站著一個少年,尚未長成,身量稍顯單薄,臉龐略顯稚嫩,但眼底裡是不亞於岱欽的果決。
“你是,新的族長嗎?”羅驍問道。
年輕人說:“現在起,是。”
於是,羅驍用以賀人的禮節,以雙手交疊,覆在心口,附身行禮。年輕的族長眉頭一緊。
賀遠小聲喊了一聲:“大哥。”
這麼小,又是這麼小,明明還是孩子。
“我族還有很多長老和叔伯,我可以帶著族人們回家的。”似乎猜到了羅驍的心思,年輕的族長道。這也是對他的族人說的,這是他代替父親,做出的承諾。新到承諾。
羅驍露出欣慰的苦笑,說:“我知道。我認識一個人,他也在這樣的年紀,撐起了他的家族。更何況,你是岱欽的兒子。”
“是麼。”年輕人在那一瞬間,産生了一種幻覺,眼前的人,不是陌生的異族人阿德,而是他的父親。影子裡,那麼熟悉的、爽朗的笑,那麼熟悉的、堅毅的肩膀。影子裡,那個高大的人揮揮手,瀟灑離去了。年輕人認真地點頭,他已經做出了承諾,父親放心地可以走了。
羅驍帶著以賀人來到運河碼頭,而鐘冰已經等在了那裡,他指了指身後的大船,將一份文書交給了年輕的族長。
“少莊主都準備好了,沿途各個關卡,沒有人會阻礙你們。沿著這條運河一路北上,可以到達嶸州,你們到了那裡再轉陸路,從淩縣北上,是最快的。”鐘冰解釋完畢,又看向羅驍,“你走之後,少莊主吩咐我,把這些都辦好了,算是明玕劍莊的一點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