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見來者衣裳不凡,熱情漲了三倍,殷勤道:“一看您就是外地人,您有所不知,我們這藍酒之所以味道奇特,那是因為釀酒的果子長在西北的山裡,那裡是有妖怪的!”
四人一下子就明白,小販指的是昊離村的人。
“聽老人們說,西北山裡,有座白玉石橋,到了子夜,來時的路會逆行,只有妖怪領路,才能找到他們的居所。那裡有個湖,湖底是個廢棄的村子。從上面看,水是清亮的灰藍色,卻看不到水底,但是潛入水下,能清晰地看到天空。每到夏季,在水裡沉睡的妖怪就會蘇醒,會在人們的村子裡生活,直到秋季。到了冬天,沒有湖水做屏障,他們就不敢出來了。您看,現在已經入夏了,請一道符防身總沒錯啊。”小販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眉飛色舞的,倒是沒看到琅歌愈發深沉的臉色。
“你見過嗎?妖怪。”琅歌問道。
小販被問得一愣:“那倒沒有。”
“對別人的說法不加證實,盲目信從,以訛傳訛,實在非君子所為。”琅歌說完,竟拂袖離去了。
小販靠著這傳說吃了這麼久的飯,頭回被人斥責,還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地看著其餘三人也一臉鄙棄地搖著頭離開了。
說是限定時間,結果兩撥人都遲了,第二天出發得也晚。
琅歌要求再去探望一次昊離村人,其實就算他不提,也是要去的,畢竟馬匹和行李還都放在格裡錯老人的屋子裡呢。
然而憑借記憶到了那個村子,已然不是那天看到的景象。
如同傳說所言,一池淨水,遼闊水域,微分漣漪,不見湖底,湖的另一頭,一道華麗的瀑布轟鳴不休。哪裡還有昊離村人的影子,甚至完全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
“哎呦,那是你們的馬嗎?”曉行雲指著湖畔的樹叢。
四匹精神抖擻的馬兒看到主人,親暱地嘶鳴著。
在烈火的馬韁扣上,別著一封信。
槿娘之子,諸位俠士,見字如面:
時辰已到,我等無法等待貴人回來,相信貴人吉人天相。上蒼保佑。
我等在夏水初漲、湖泊灌滿之前,全村遷移到了瀑布另一頭的山洞裡。我們用石鏡反射縫隙裡瀉露進的日光,孕育了一片地下森林,衣食充足,足以安度夏日。勿念。
昨日忽然記起,槿娘和遙音仙人曾吟過一首歌,與君共勉。
天之遠兮,雲之清逸。風之舞兮,芳草依依。生於山巔兮,傲氣神鷹。神祗之目兮,洞察吾意。遊於人世兮,隨風而行。
格裡錯率昊離村人叩首
“這不是你唱過的嗎?”熹月吃驚地看向琅歌。
玄淵和頑老也在意料之外,原來,不僅元昆笑是乘風盟人,就連遙音仙人和槿娘,或許也與乘風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頑老忽然流露出爺爺般慈愛的微笑:“我說我記得昆笑這小子明明陰鬱得很,難怪了,原來琅歌是像他媽媽啊。”
曉行雲聳聳肩,忽然看到頑老遞過來一隻琉璃瓶,問:“送我的?什麼啊。”
“給那邊的人寫的藥方,讓活著的人少受點罪而已。”頑老淡淡道。
“呵。”曉行雲雖是毫不在意的一笑,卻也長臂一揮,準確地把瓶子拋向瀑布,瓶子與瀑布相碰擊,濺起清爽的水花,瓶子便消失在了瀑布的另一頭。
只有琅歌不說話,靜靜的,用會說話的眼睛看著瀑布那一頭,略一沉吟,用記憶中的母親的聲音,唱出了那首熟悉的歌。
眾人安靜地聽著,這是送給昊離村人最好的辭別禮物。
包括槿娘和遙音仙人,包括琅歌一行人,他們都沒有真正進去過山洞裡面,沒有見過那些石鏡,那些隱秘的森林。
那是一片桃花源,是一片嶄新的世界,是一片淨土。
塵俗世人,不能涉足。
瀑布濺起水花,在日光下,形成一片小巧的彩虹。
後來,在很多很多年以後,元家族長因為一些事情再次路過九鎮,只可惜那又是個夏天。於是,他再次站在湖畔,給瀑布對面的人,唱了這首跨越兩個甲子、跨越幾代人的歌謠。
“你們應該過得很好吧。”元家族長流露出充滿期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