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在趙廣朋看來,是神仙放過他這一馬了,但是九鎮人如果再來冒犯,那就是觸犯神明的大罪了,數罪並罰,會變成幾代人都還不清的孽債啊。他連連叩頭,口口稱是,頭也不敢抬地朝來路跑走了,僕從跟著,一路連滾帶爬。
跑了將近半個時辰,趙廣朋發現了自己的影子,他這才敢仰頭一看,白澄澄的圓月,淡淡的雲絲,風也緩了,蟲鳴也悅耳起來了。
明明,是和滿的初夏之夜。
剛剛的一幕,彷彿是幻覺。
但是他絕對不會回去印證一下。
趙廣朋摸摸額頭,有淡淡的血跡和薄薄的泥土,他自知用了大力,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
這趟,真是虧了。
而昊離村這邊,卻是上下一片歡騰。
“哈哈哈,想不到,一點磷火、一點口技加上月食,就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紅豔豔的年輕人朗聲大笑。
格裡錯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們會相信嗎?”
“普通人不會相信,但他們是做了虧心事的人,不敢不信。”不等遙音仙人出聲,槿娘倒是說話了。
“至少,短時間之內,他們不敢再來了。”遙音仙人遙望向遠方綿延的山林,“這點時間,夠用了。”
經過幾天走訪,遙音仙人發現了一處天然隧道,通向山裡,隧道外是一處半圓谷地,在夏季會積滿雨水而變成湖泊,冬季水落而石出。
於是乎,遙音仙人提出了一個想法。
昊離村人思索良久,默默點頭,接受了遙音仙人的建議。
隧道通向山洞,夏裡涼爽,在那裡有交錯縱橫的地下河,偶爾有幾處天然直洞,迎接日光月輝,完全可以生存。一到夏季,山裡會有九鎮及附近村民走動採摘藍籽籽,昊離村人便遷移到山洞裡,只待夜裡採摘覓食,等到冬天,山洞裡過於寒冷,而外頭又大雪封山,他們再來到隧道口的谷地生活。晝伏夜出,冬顯夏藏。槿娘說:“你們已經成為一個村子、一個家族的人了,不如取個名字,就叫昊離村吧。”
昊的意思是遼闊蒼天。昊離,遼闊蒼天也無法接受我們,但是沒關系,我們離開,去尋找、甚至親手開闢出,屬於我們自己的天地。
這就是昊離村名的含義。
夾雜了多少豁達,和多少無奈。
在所以能夠抵達昊離村的地方,遙音仙人都種上了那種月白色的花。那天昊離村人就是塗抹了這種小花研成的粉末,掩蓋了身上的味道,迷惑了獵犬。這些漂亮精巧的小花,成為保護昊離村的又一重屏障。
在立夏的那個夜晚,遙音仙人和槿娘,正式辭別了昊離村人。
因為,昊離村人就要透過隧道隱居到山洞裡了。
那個夜晚,也是如水的月光,安靜澄澈。
月有陰晴圓缺,迴圈往複。
再次環視屋子裡的玄淵、熹月、琅歌、羅驍、頑老,格裡錯再次發出了歲月蹉跎的感慨:“槿孃的孩兒如今也這般大了。”
難怪花青說時間不多了,算算日子,他昊離村人是該離開湖底谷底,隱居到大山之腹中的溶洞裡去了。
“多虧了槿娘大人,”當時的花青還只是襁褓嬰孩,槿孃的事情都是聽長輩說的,但是也消減不了她對槿娘和遙音仙人的崇敬之情。
熹月忽然說:“其實,趙廣朋也好,李福壽也好,九鎮人也好,他們,和你們,一樣無辜。”
房間裡忽然安靜下來,火花發出爆裂的嗶剝聲。眾人沉默,是因為他們包括格裡錯在內的所有人,從理智上,都明白,這話沒錯。
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可是這就能構成互相傷害的理由嗎?從感情上,昊離村人很難原諒那些放棄了他們的人——盡管他們也覺得對方沒有錯。
東方,已經露出破曉之白。
花青伏在地毯上,陷入了深深的睡夢之中。
“老人,能帶我們去看看嗎?山神震怒之地。”玄淵忽然提出了這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