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連忙遞來老人的白木手杖,老人轉向花青:“花青,給客人倒茶。”
花青點點頭,抱著孩子從另一道門出去了。
客隨主便,幾個人席地而坐。
趁著老人飲水的空當,羅驍問琅歌:“你娘還來過這兒?”
琅歌搖頭表示不知道。
“沒聽她提起過?”羅驍不放棄。
依舊搖頭。
“你娘親現在在哪兒呢?”
“在家啊。”琅歌認真地回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羅驍無語,轉而看向老人。
往事悠悠,夜尚還漫長,篝火前的格裡錯老人,在眼睛裡映出了久遠的光。
從很久遠的時候開始,這一帶山裡就生長著一種灌木,它盛産奇異的藍紫色漿果,當地人稱為“海瓊珠”,這果子釀成的美酒香醇沁人,顏色晶瑩剔透仿若琉璃。村人靠著採集漿果、釀制藍酒為生,山村中央的盆地漸漸形成了一個鎮子,既是盛産美酒又盼得長久,緣此得名九鎮,世代安穩,與世無爭。
百十餘年前,就在人們以為自己會像先人一樣,如此度過勞碌一生時,一場無名的浩劫就這樣降臨了。
那天白日裡悶熱得厲害,天卻陰沉沉的,像是積攢著一場暴雨,密林沉寂,不聞一絲雀語,井水的水位打著旋地下降,入夜之後村子裡更是犬吠不絕,但當時正是海瓊珠採摘的時節,村人們勞累一天,早早睡去了,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異常。
“是不是快下雨了?”只有一位老婦這樣隨口說了一句。
“那還是趕緊幹活兒吧。”這是唯一的應答。
子夜時分,月兒陰鬱,九鎮東北側的山勢突然發生了奇劇的變化,幾道白色地光乍現,伴隨著爆裂的轟鳴,山巒整體塌陷下去,四周湧起石土,一時間地動山搖,從山巒塌陷下去的地方,迸發出強烈的熱流,散發著熾熱的味道,剎那火光沖天,將數百裡的山林村落焚為焦土。
“我們這個村子,就在那座塌陷的山上,半山腰的位置,我家在村子最外邊,當時我還沒睡著,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山神震怒啊……”顫巍巍的聲音,對于格裡錯老人來說,往事歷歷在目,清晰如昨日。
村人們的哭喊,掙紮,和無能為力。
“等會兒。”羅驍突然打斷老人,又發現自己有些失禮,不好意思摸摸後腦勺,還是問道,“您親眼見到的?您不說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兒嗎,敢問您高壽啊?”
格裡錯老人回答:“今年正好一百三十歲。”
羅驍和琅歌整齊地做了個“哇”的口型,而頑老則頗有研究意味地看了看格裡錯老人,似乎想找到長壽秘方一般。
看著這三個人不約而同地跑偏了,玄淵低聲咳了一聲,把話題拽回來:“格裡錯老人,是‘山神震怒’使村人産生變化了嗎?”
格裡錯老人用一種震驚的眼神看向玄淵,這些外面的人來了之後,他只注意了琅歌,完全沒料想到會是這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人,提出了最尖銳的問題。
在山神震怒之後,原先的半山坡變成了山谷,又是接連半月的暴雨,谷底積水,變成了一大片湖泊。受災的幾個村子,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寥寥,陸續在周圍幾個尚還完好的村子裡重新安頓下來。
這樣,似乎只需要時間治癒創傷了。
然而上蒼並不這樣打算。
最早發現問題的,是個中年漢子。
山神震怒時,他的傷並不嚴重,但是在半年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産生了微妙變化。
那種變化是細微的,幾乎不被察覺。
一天,幹完農活兒時,他挽起袖子擦汗,手臂搭在額頭上時,他看到自己的小臂上,有一道金色的流光,光下呈現為細長的梭形,隔兩寸就有個赤金色的光斑,這道流光還隱隱有些灼熱感。他有些愕然,覺得自己眼花了,當他揉揉眼睛再去看時,那流光已經不見了。於是,他以為自己真的眼花了,自嘲一笑,便收拾農具回家了。
隔天夜裡,他被灼熱感驚醒時,發現了令自己驚呆的一幕景象:他的左半側身體,遍佈了長短的流光,更可怕的是,那些光線像血液一樣,在緩緩流淌,時隱時現。
夜色漆漆,金色的光芒那麼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