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杭也算作是善於察言觀色,給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摸出兩粒碎銀子,放在算命先生面前,算命先生方說:“老道觀呂大人面相,大人雙目明亮,雙顴豐滿,下巴圓潤,一看便是家運興旺之命,大人不必憂慮。”
這位呂杭,精於算計的眉眼被說為明亮有慧,臉上的橫肉肆意被稱為豐滿圓潤,一番饒舌,說得好像真是那麼回事似的,熹月抿一口水掩飾心中的笑意和不屑。
只是呂杭,倒很吃這一套恭維,滿意之餘,又湊近些,壓低聲音:“可是近來呂某人實在不順……”
“行商坐賈,呂大人如今是行在外,行,要看方向與時辰。”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嘆氣道,“只怕大人之前是行錯了方向……不過還好,時辰未誤。”
“哦?”呂杭從袖口摸出幾兩銀子,放在算命先生面前,“請先生賜教,呂某人必以金相贈。”
算命先生隨手將銀子抄進袖裡,站起身緩緩在院子裡溜達,口裡道:“大人遠從揚州一路北上,生意卻每況愈下,可見是走反了方向,依老道拙見,呂大人吉位在南,吉時在癸卯[癸卯:癸,揆也,萬物閉藏,懷妊地下,揆然明芽。卯,茂也,日照東方,萬物滋茂。癸卯年後為甲辰年。甲,象草林破土而萌,陽在內而被陰包裹。辰,震也,伸也,萬物震起而生,陽氣生發已經過半。]之春,若在今年入夏前到達嶺南,最好便是春分時節,那自然是……啊,天時地利人和,呂大人全佔盡了!大人還愁沒有富貴嗎?”
“這……”呂杭大喜之餘,一算日子,今年若錯過了便要苦等六十載,哪裡還有命消受,還真要快馬加鞭才行。這樣一想,呂杭連忙起身,招呼管家僕人上路,根本看不見管家略微擔心的表情。
一群人慌忙上路,揚起一陣飛塵,哪裡聽得見算命先生“金子,金子”的呼喊。
“這呂杭當真是個傻子,這樣的話也能聽信,真是掉錢眼兒裡了,也是個不厚道的,說好的金子當然不會給,那算命人縱是費盡口舌也算是百忙一場。”騙子對奸商,兩敗俱傷。熹月看著這場熱鬧,隨口評價道。
玄淵微微睜開眼睛,忽然開口:“頑老,多日不見,手藝卻並未見長啊!”
算命先生回頭看向玄淵的背影,走過來,坐在熹月對面,沙啞笑著,道:“哎呀,老夫一貫是對症下藥的。”
“把人從嶸州騙到嶺南,等到了地方,盤纏也用盡,恐怕再也掀不起風浪了。”玄淵輕道,“果然是頑老手筆。”
“老夫的寶刀,尚還未老呢。”
“你們……認識?”熹月看著這兩個完全不是一種氣場的人,有些難以相信。
頑老把箱子“咣當”撂在桌上,來時很輕巧的箱子此時似乎變得很沉重。頑老開啟個縫隙,裡面的金色驚得熹月眉毛一跳,頑老很快合上箱蓋,滿臉笑意地喚了老婦上菜。
“你!你這是偷盜!”熹月看著箱子裡的幾塊金子,想到剛剛頑老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在院裡溜達,壓低聲音喝道。
頑老不屑地擺手,自己點上長杆煙鬥:“那呂杭親自許我的,有什麼?”
熹月正要反駁,卻被玄淵制止:“頑老,您要是再不說明白,熹月可是不會答應帶上你的。”
“玄淵,帶上誰?”
玩笑過了,似乎更是因為玄淵的話,頑老雖仍是嬉笑著,話裡倒是正經了:“老夫自號蜀山頑藥人,江湖人稱頑老,在此恭候南小姐多時了。”
“頑老?”熹月倒是曾在醫藥書籍裡見過些許只言片語,只不過,言辭模糊,真想不到竟然是面前這個人。
玄淵道:“這位頑老,玄淵自幼相識,是不可多得的善藥大夫,此行需要頑老相助。”
“我明白,”熹月看向大快朵頤的頑老,“只是,我怎麼覺得,這一切,都在你們的意料之中?”
頑老看一眼玄淵,玄淵說:“我原本打算等安頓下來,再向南知府舉薦頑老,故而一直將頑老留在城外,所以,我們也不算無備而行。”
熹月看得出這是搪塞之語,只是既然人家都說出來了,自己再追問也沒有意義,便說道:“多謝頑老鼎力相助,只不過……熹月為人向來光明磊落,更何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頑老的行事作風,恕熹月不能認同。”
“呂杭曾在揚州境內強買強賣,黑心錢賺了不少,惡名遠揚,混不下去,這才改名換姓一路北上,如今又在嶸州境內大肆斂財,想必熹月應該聽說過楊守的大名吧?”玄淵替頑老解釋。
略一回憶,熹月倒記起來了:“確實聽說過,有個行商楊守,強行低價收購百姓家傳之寶,不過並未等他做太多惡事,就被父親發現了,要不是……他早就被捕了。”
“是,南知府在,他不好混,所以才會有求於頑老。”
熹月吃驚地將視線轉向頑老:“難道,您早就盯上他了?”
幾句話的功夫,頑老已經風卷殘雲般地吃掉了所有飯菜,鼓著嘴巴含糊地說:“嘿,他身邊的年幼手下幾杯酒下肚,就什麼都藏不住了,好說,好說。”
“原來如此,熹月失言。”熹月禮道。對這位行事作風不按尋常的古怪老醫,熹月尊重,遠多於欣賞。
玄淵看在眼裡,想著暗地裡提醒頑老,這樣的事情別在熹月面前做了,又想到提醒也沒用,憑著頑老的脾氣,他根本聽不進去,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