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想著夥計的話,就忘記他的厚棉衣一連幾年輸在這家賭場裡。
抱緊手臂,彷彿這樣就不會冷,鄭長根賭紅眼的腦海裡只有一句話,“你弟弟是個官,要體面要名聲”,鄭長根跳起嘶吼:“不成!他得管我,否則我和他沒完!”
這大年夜的,硬是把鞭炮聲壓住,旁邊房屋裡有人推窗罵他:“爛賭鬼,滾,別在我家門外叫嚷。”
鄭長根沒理會,繼續想著留根手裡有錢,新娘子嫁妝很多很多,鄭家族中紛紛吃酒,有些人轉回家中,自然傳開來。
回家胡亂睡上一覺,方氏不在,吃酒賭錢的名聲出去,原定好的親事也吹了,冷炕冷屋躺下來。
睡晚起晚,第二天醒來,聽到外面喧鬧聲起,本能認定鄭留根回來,側耳聽聽,果然是留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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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窗戶只看到擁擠在一起的人群,高頭大馬的背影看在眼裡,鄭長根嘖嘴,我也不要多,給我一份就行。
他的一份是多少呢?
他自己其實也沒有數目。
熱水無心燒,飯也無心做,方氏早就到鄭丁氏家裡,廚房裡沒有年菜,只有不知什麼時候丟下的半個硬饅頭,鄭長根塞嘴裡吃完,向著祠堂走去。
鄭留根和元慧剛拜過祖宗,就聽到鄭長根在祠堂外面大叫:“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我弟弟和弟媳婦來了,我見個禮兒,怎麼就不行了!”
鄭留根腦子嗡的一聲,這熟悉的嗓音他沒有忘記,還是那年長根母子打到新集時的囂張。數年在京里居移體養移氣,鄭留根慢慢沉下面容,穩重的轉身,裝一裝相,向族長道:“外面是誰,新年為何吵鬧?”
族長看他這個派頭,不慌不忙的,從容裡自有一份氣度,越看越喜歡,這可是他鄭家的第一個官兒,是他當族長的時候出來,族長忙道:“叫花子吧,過年討飯的也兇惡。”
鄭留根暗暗好笑,心想這樣一說的話,鄭長根得有點兒能耐才能闖進來才行,答應著,和元慧坐下來吃茶。
“死人了,不好了,死人了......”叫聲變了味道,鄭長根一手持刀,刀尖扎在他自己的胸口上,這下子無人敢攔,鮮血淋漓的走進來。
鄭留根撇撇嘴,忽然就快意了,長根原來真的變成這糟糕模樣,難怪母親肯同情一下方氏,而方氏的面容上不分時辰堆著憂愁。
瘦長的個子,好賭而三餐不濟,看著尖嘴猴腮,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身上衣裳卻灰撲撲,再看,這是秋衣不是薄襖子,被長根扯開的衣襟看不到夾層。
鄭留根又憤怒了,據他知道的,父親分家沒有少分錢,至少足夠方氏母子衣食寬裕。
他們還有一間店鋪呢。
族長等長者質問鄭長根,長根這個時候也在看留根,長根也同樣的震撼。
上一回見到鄭留根還是他八歲時,中了秋闈回族中拜祖宗,鄭長根立即感受到他的家產受到威脅,和母親方氏持刀往新集丁家尋釁。
當時就看鄭留根斯斯文文的不順眼,而今天,已經不是不順眼的事兒,先一身官袍撲面欺壓,再來,長成的少年不怒自威。
鄭長根揉眼睛又看看,幾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弟弟,他猶豫起來,不會弄錯吧,這分明是哪家的少爺才對。
鄭留根淡淡:“長根兄長,你找我嗎?”
“是,我找你。”鄭長根本能答應,然後怪叫一聲,手晃動,手中刀撲通掉落,原來扎的淺。
雙手抱住腦袋往後就退,踉蹌裡叫聲不斷:“啊,你你,你是留根!”
這怎麼可能呢!
來以前底氣十足的“尋弟幫忙”,見到留根時卻變成“嚇個半死”。
這樣的朝代,百姓見官大多是怕的,鄭長根也不例外,一身官袍先把他變成“嚇半死”。
刀也掉了,人也摔了,雙手支地,屁股往門外蹭,鄭長根這個時候想到的是民見官,官可以打他板子。
他為什麼害怕這一條,他在新集被收拾過。
眼前場景完全不是鄭長根想的弟弟小,成親也是我弟弟,憑什麼不給?
想,有時候與做,是兩件事情。
鄭長根腦海裡有兩個聲音,一個聲音叫囂著:起來,尋他討錢,不給就鬧他。另一個聲音軟弱無力:趕緊走吧,他真的是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