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親王在剛剛的打鬥中受了重傷,失血過多,臉色十分蒼白。
聽到紗幔裡的人這麼喚他,臉上更是褪盡血色。
他呼吸都放緩了,顫抖著手拉開那簾紗幔,看到了裡面那個喚他三皇叔的人。
那人少見地穿了一身男裝,紫色長袍的領口鑲繡著銀色流雲紋,黑亮如綢緞的墨髮被高高束在一個銀冠裡,垂落兩肩。
他的五官格外精緻,男子的俊朗與女子的柔美融合在一張臉上,竟意外地契合。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濃密的睫毛下,眼睛閃過琉璃般光彩。
安親王看著那張臉心跳加快。
像,太像了。
他不可思議問道:“你,你是?”
那人恭恭敬敬對他行了一禮,道:“侄兒景雙,見過三皇叔。”
安親王撐著重傷的身子,揮開紗幔,踉蹌向前兩步。
來到景雙面前後,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眉眼,頓時熱淚盈眶,道:“你真是景雙?”
景雙道:“是,我是景雙。”
而後他看到安親王身上的傷,微微皺眉道:“手下人無禮,竟將三皇叔重傷至此,侄兒定會好好懲戒她們。皇叔稍候,侄兒去叫個大夫過來。”
景雙說完就要往外走,安親王緊緊抓住他的衣角,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不見了。
安親王道:“景雙,你別走,告訴我,你是怎麼活下來的,這麼多年,你都經歷了什麼?”
景雙笑著嘆口氣,將往事娓娓道來。
“當年宮變,我父親被殺死在禹王宮的龍椅之前,聖上登基後,下旨把我們弟兄姊妹貶為庶民,囚禁在永安巷。
那時我才六歲,我的奶嬤嬤告訴我,我這輩子都要在永安巷度過了。可惜聖上連這苟且偷生的機會都不願給我們。
我的兄弟姊妹接二連三重病,又找不來御醫給他們醫治,我的奶嬤嬤不許我吃外面送過來的任何食物。
六歲,我六歲還只能偎依在嬤嬤懷裡吃奶保命,惶惶不可終日。後來嬤嬤沒了奶水,便割血來餵養我。
眼看著我的兄弟姊妹一個個病死,奶嬤嬤也撐不住了,撒手人寰。就在我即將和兄弟姊妹一樣慢慢病死時,一個叫花錦城的太監找到了我。
他早年受過我父王恩惠,把一個與我有幾分相似的小男孩藏在糞桶裡,把我從永安巷換走。
出來後,為了避免身份暴露,他把我扮作獲罪的罪臣家眷充入教坊司。”
景雙講述往事時,嘴角的笑依舊,彷彿那些苦難不是他經歷的。
他說完,深吸一口氣,極樂樓的香無處不在,驅散了不堪的記憶。
藏在糞桶裡從永安巷出來的時候,他以為那將會是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
可是現在卻發現那短暫的痛苦,是他重生的必經之路,回首看去,唯剩感激。
後來到了教坊司,到了真正的胭脂香粉之地,他每天沉浸在各種各樣綿軟的香裡,為之深深著迷。
他扮作女孩身,跟著教坊司的姑娘們一起跳舞,一起唱戲,一起把身子變得香軟,聲音變得甜膩。
他還學了那些勾人心魄的嫵媚姿態。
久而久之,他並不能明確分清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區別。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那些嬌軟可愛的女孩們是一樣的。
不懂為什麼教坊的媽媽從不讓她與女孩一起洗澡,為什麼給他裹足,為什麼不給他吃飽飯。
隨著他漸漸長大,他和幾個姐妹偷看了一個官妓接客的場景。
才明白自己身上多的那塊兒東西,其他姐妹都沒有。
才明白自己唱戲時,為什麼聲音總也比不上其他姐妹那樣細膩。
才明白媽媽給他裹足,不讓他吃飽飯,是為了不讓他骨架長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