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此吶喊,飽含著喜悅和親切,就如小兒輩見父執。這四百勁卒對上師之忠誠,與親衛對爺爺之忠誠,同樣是不遑多讓。
今日上師若是率兵偷城,寧江州正可一鼓而下……移敵蹇脊背發涼,許是剛才策馬過急了。
“呵呵,吃一塹長一智。博多,你們盡力了!”於艮親手扶起了博多。看得出來,這家夥的心理負擔很重。
於艮來回踱了幾步,站在了一處小山丘上,“光榮的阿布卡赫赫衛隊!都給我站起來!”
“阿布卡赫赫!”
首先站起來的是留守的隊員。博多等人滿載而歸,表情卻多沉重。在等待阿布卡赫赫的一小段時間裡,榷場事已經大體周知。博多以降隨後起身,目光都凝聚在阿布卡赫赫身上,附帶著各種心情。
“成與敗,都會經歷。得與失,需要總結。雖然事情有波折,但結果還是好的。除了犧牲掉的四名隊員,他們再也不能回到我們身邊,再也不能回到親人的身邊。我心傷悲。”於艮講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望著場地中間。
那四名隊員的遺體靜靜地躺著爬犁上。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
“每一個人,都不是天生就會做什麼事情,正因為如此,每一個人都有廣闊的舞臺,都有成長進步的空間。每一個人,都要在各種經歷中積累經驗。我看好你們!”於艮的目光首先停在博多身上,繼而掃視了每一位隊員。
“晚餐之後,以中隊為單位,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每個人都要講一講今天遭遇的事情,當時的做法和感受,今後遇到同類問題將怎麼辦。”
“現在,開飯!”
河畔拐彎的沙灘上,數堆篝火燒得很旺,碩大陶罐中的獸肉是新捕的,此時早已煮爛。肉羹中加了白米,連吃帶喝,味道很香。餓了大半天的隊員們分散開來大快朵頤。
於艮牽著沃淩來到中間最大的篝火旁邊,這裡是阿布卡赫赫及眾弟子就餐之處。兀術盛了一大碗奉給師父。
“去把李先生和移敵蹇請到這邊來。”於艮吩咐兀術。
李文士平時話很多,進入宿營地之後,卻一直靜聽於艮演講。其內容並無新穎之處,無非是將帥激勵兵士。但上師的語氣聲調表情,似有一種魔力,能讓聲音直灌入受眾的肺腑,並不自覺地做出反應。
此子決不可小覷啊!雖然李文士一直未曾小覷於艮,否則也不會臨時辭了蕭兀納,巴巴地跟著趕來。
就跟蕭兀納覺得於艮越看越不清楚一樣,李文士仰之彌高,再看卻更高。要知道,李文士才高很多鬥,學富好幾車,向來是眼高於頂的。
魯庫單獨給李文士和移敵蹇一眾安排了一堆篝火。李文士客隨主便,端碗就吃,熱乎乎地喝著很舒服,就像乘坐模樣怪異的爬犁。
移敵蹇也是端碗就吃,心理卻沒有李文士那麼複雜。爺爺那邊也要開飯了吧?大藥師奴及其寧江州如此糜爛,爺爺的晚餐怕是難以下嚥……
“師父請兩位過去敘話。”兀術態度恭敬地作揖。
李文士灑脫地一笑,立即端碗跟隨。這才是待客之道嘛!吃什麼東西並不重要,在哪裡吃就很重要。
移敵蹇也隨後跟上。爺爺說了,但聽上師號令。
蘇都哩和兀術讓出了位置,李文士和移敵蹇坐在於艮身邊,端了碗繼續吃,反正陶罐裡都是一樣的內容。
“這是兀術,完顏阿骨打的第四子。”於艮好心地給兩位做了介紹。
“啊?!”
完顏阿骨打?移敵蹇“騰”地站了起來,怒目以視——原來你是逆賊的手下,你騙得我爺爺好慘!
這是上了賊船了?李文士臉上也是一僵,繼而強笑道,“上師,你這是何意?”
“我是師父的二弟子,他們都喊我二師兄。”兀術剛喝了一口肉羹,仰起臉來,謙和地笑了笑。一驚一乍什麼的,最討厭了。
於艮也是繼續喝粥,手指著不遠處的博多,“劫持防禦使的那位,名叫博多,是鐵驪王子的侍從首領。”
移敵蹇目光悲憤,李文士也笑不出來了——原來鐵驪國也加入了女真人的陣營?
“兩位請坐吧!”於艮只是笑了笑,“這裡有三百多人。主要來源於胡裡改人的五個大族,也有一部分女真人,一部分鐵驪人。但這些並不重要,在我眼裡,他們毫無分別。他們組成了一個整體——阿布卡赫赫衛隊。阿布卡赫赫衛隊,和女真人毫無關系。我也不想帶領他們跟任何人打仗——會死人的。”
“現在這個集體又有了新的成員,契丹人。移敵蹇,你先擔任中隊長職務吧,暫時統領你的十名手下。我告訴你這些的意思是,忘記出身來歷,融入這個大家庭,就和他們一樣。”
“是!”移敵蹇有些羞慚,或者也是將信將疑,終於從命就坐——但聽上師號令,爺爺一定不會看錯人!
李文士也“哈哈”地隨喜,只是笑聲還沒緩過來——不帶這麼開玩笑的,想嚇死人啊!
“移敵蹇,我很尊敬蕭翁,也從未食言而肥過。其間種種,你可能還無法參破。我要告訴你的是,蕭翁的理想,你理解不了。蕭翁的事業,你幫不上忙。蕭翁的安危,也無須你擔憂。你要在我這裡好好的做事,盡快的成長。一年之內,一切都會見了分曉。”於艮看著垂頭喪氣的移敵蹇,也算是語重心長了。
“但聽上師號令!”移敵蹇確實是心灰。爺爺多次批評自己養氣欠佳,今日果然如此,連完顏阿骨打的兒子都比不上……
站起來時,移敵蹇的碗雖然沒有扔掉,肉羹卻灑了大半。兀術掂起長柄的湯勺,好心地幫他添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