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笑了,遞給柳姑娘一碟子黑不溜秋的,長得跟肥些杏仁似的玩意,說道:“你先吃個這個果仁,再嘗塊試試。”
柳姑娘半信半疑地揀了一個果仁丟進嘴裡,咀嚼了幾下嚥了下去。再捏起方才被自己嫌棄地丟下的薔薇糕,像被逼著似的不情願地囫圇一口吞了下去。
突然,柳姑娘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驚呼了一聲:“好甜!”
賈公子也不是個好吃甜的,那薔薇糕酸酸的自己應該是能習慣的,只是沒想到這麼酸!先前見自家娘子不喜這口,就自個兒揀了幾塊吃了,好歹也算是讀了聖賢書的,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費糧食。
男人家嘛,吃自個兒媳婦兒吃剩下的,不丟人。
沒想到柳姑娘嚼過果仁之後,居然改了胃口,一把從賈公子手中奪過薔薇糕吃了起來。
賈公子訕訕笑了笑,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寵溺地將為數不多的幾塊薔薇糕都推到了自己面前娘子。
三娘雖然猝不及防被餵了一口的狗糧,但也樂得見情投意合的小情侶你儂我儂的樣子。
他們幸福的模樣,讓三娘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就好像,自個兒雖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但是看看也總是好的,這裡說的是戀愛的滋味,不是豬肉。
三娘覺得自從收養了小月牙之後,心態就轉換的非常快,連韋逸都說自己添了一副慈母心腸。呸呸呸!自個兒都還沒談過戀愛呢,怎麼就成慈母了!
小月牙也對這對有意思的小情侶印象深刻,自個兒懷裡抱著的兔子玩偶還是面前這位賈公子一月前送自己的呢。因為他們沒那麼多的銀兩支付這一頓珍饈,三娘就免了他們的飯錢,說是就當作結個善緣。賈公子面子過意不去,給了小月牙一個精巧的兔子玩偶作抵。
小月牙一件可愛的小兔子眼睛都亮了,三娘見小月牙拿了就不肯撒手的模樣,也就默允了。
雖然三娘分明瞧見賈公子包袱裡還藏了個雕得以假亂真的人偶娃娃,但是人偶娃娃總是容易跟厭勝之術聯系在一處,三娘也沒多想,不過是過路客人而已,旁人的事,她是在不想多管。小兔子就挺好的,多可愛啊!
時至今日。
小月牙分明記得上個月的賈公子還是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郎,怎麼就才一個月的光景,就成了這副形容枯槁的蕭索模樣。
石三娘上下打量著賈公子,還是上個月那個人,面容沒有一絲改變,除了眼底滲出的點點青淤,整個人不過是氣質變了些許,給人的感覺卻大不一樣。
興許是沒有休息好吧。石三娘心想,只是那雙布滿皺紋的手?賈公子刻意將右手藏在寬大的衣袖裡,三娘也瞧不清楚,興許是自己剛才一晃眼花了。
對,眼花了。三娘一貫喜歡糊弄自己。
人活著還是糊塗一些好,有些事情細究了,只會有更多接踵而至的煩擾。
賈公子雖然氣質渾然不似先前,那副寵妻的性子依舊不改。他一手抵著木門,一手扶著身旁的柳娘子,柔聲囑咐道:“你當心腳下。”
柳娘子依舊是先前那副模樣,看起來依舊十分明朗,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就是嘴角似乎被什麼高高地吊起,怎麼都拉扯不下來的樣子,看久了,竟生出詭異來。
柳娘子聽見相公的囑咐之後,抬頭咧開嘴對著賈公子笑了一下,抬腳跨過門檻,進了客棧。
她走的極為緩慢,亦步亦趨,一點都沒有當初的靈動。一腳深一腳淺,小心翼翼地踩著碎步,彷彿再快一點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摔倒似的。
三娘瞧著柳娘子走路的模樣十分奇怪,忍不住悄眯眯瞄了兩眼,像小月牙這樣明晃晃盯著人家瞧是很不禮貌的,所以三娘給了小月牙一個暴慄。
小月牙吃痛,脖子一縮不看了。
三娘方才迷糊了,竟然沒有攔住賈公子,就任由賈公子牽著柳姑娘就近尋著一方八仙桌坐下了。
像是多走幾步路就能多累著似的。
瞧著柳娘子以一種非常別扭的姿勢坐下之後,三娘看見了柳娘子藏在袖子裡的,裹滿繃帶的手。
“三娘,不知道您這方不方便,內人她不知怎麼突然生了急病,我是帶她到城裡尋一位大夫的。想在您這借住幾晚,房錢照付。”賈公子啞著嗓子哀求道。
三娘很想說不方便,但是看著賈公子憔悴的面龐,想是好幾日都沒休息好。心也就軟了下來,一對苦命鴛鴦而已,自己奈何做個壞人,給人家雪上加霜呢。天色都這麼晚了,這個時候再出去另尋住處,想必是有些難辦的。更何況人家柳娘子的身子,明顯不宜挪動。
“沒事的,你們盡管在這裡住下。一日三餐我們都會送到你房裡去的。”
日後的三娘十分後悔,因自己這一時的心軟,招致而來的無法消弭、無窮無盡的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