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個個昨天還說話的人今天就抬出去了,總想著下一個被抬出去的可能就是我。”說到這兒的時候,老朱憋著氣差點出不來,時隔多年,他一幕依然清晰。
“老頭子。”阿竹聽到這兒眼睛濕潤了:“老頭子,你福大命大,沒事的,都過去了。”一邊不停的安慰一邊輕輕的拍著他的手臂。
“是啊,都過去了。”回往過往,老朱覺得年輕的小朱也很堅強:“要不是大嫂,我們沒有今天。”
“你是不知道,在一群大男人中間突然間出現一個女人摸著你的額頭是什麼感覺。”老朱說自己當時是昏迷不醒的,突然間感覺額頭上有一股溫柔的感覺傳出來:“就像孃的手摸在你頭上一樣。”
當年的小朱艱難的睜開了眼,看見了一個胖胖的女人對他微微一笑。
“劉大夫,這個病人在發熱,傷腿已經傷染了。”聽人說胖女人是大嫂。小朱當時就好奇誰家大嫂這麼好。
“我的腿已經鋸掉了,然後從斷腿處就發臭發爛整個人時冷時熱,很多兄弟都是這樣死的。”老朱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恐:“我有時候甚至都不敢閉眼,我想多看這個世界一眼,我怕一閉眼就再也看不見……”
死亡在多年前就威脅過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很 是貪婪。
“我很想爹孃,我甚至想我為什麼要傻傻的來參軍打仗。如果我還在家裡,哪怕受著她們的氣,也比在這兒丟了命的強。”老朱喘著粗氣道:“我還不到二十歲,我還沒有娶妻,我還沒有償過女人是什麼味道,我真是不甘心啊。”
“都要死的人了,還那麼多花花腸子。”這一次,阿竹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你不懂。”老朱嘴角扯出一絲微笑:“要死的人了對什麼都很留念,想將人世間別人過的都償一遍,這樣也不枉走一遭。”
大約是吧。
“那你現在還有什麼想要做的?”阿竹很心疼老頭子,這次也是快要死了,無論是什麼,只要能滿足她都盡量辦到:“哪怕你現在想要納妾我也支援你了。”
一輩子一雙人,這是阿竹最幸福的事。
“呵呵,我現在可沒有那些花花腸子了。”老朱樂了:“有你我什麼幸福都有了,現在我只想等著大嫂到,再看看大嫂。”
沒有了慾望也就沒有活的念想,阿竹的笑凝結在臉上。
“別傷心,別難過,人總是要走這條道的。”拍了拍阿竹的手,老朱心疼的說道:“我走後,你自己照顧好自己,百年之後記得來找我,我會在那邊等你,我需要你的照拂。”
“老頭子。”阿竹又泣不成聲。
“都當了老祖宗的人了,還哭鼻子,讓孩子們看了笑話。”老朱說了這麼久累了,斜倚在床頭閉目養神。
人的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老朱想著年輕時的小朱的模樣。
在傷兵營裡,他見到了那個胖大嫂第一眼後,就感覺到了溫暖。
沒料到,大嫂還給他帶來了生機。
用酒洗傷口。
“會很疼的,但是,你得忍著。”大嫂蹲下身子耐心的給他說道:“我會有用張帕子讓你咬著,也會用繩子將你的手綁起來,最的是你疼起來傷了自己的。你放心,洗過後再讓劉大夫調些藥敷上,再喝一點藥湯,好好養你就沒事了。”
小朱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味道,他又怎麼會在乎疼呢。
感受得到疼,說明他還活著。
“來吧,我不怕。”和死神的抗拒也是一種打仗,小朱豁出去了,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