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著白紙的六角宮燈掛在午門頂端的城牆處,朱牆黃琉璃瓦,一切顯得華貴又森嚴。
微弱的燈光打在顧望舒的側臉上,鼻樑高挺,秀致如玉。他想了一會,說道:“不如何?你以為就憑你的只言片語就能動我?更何況,你說的這些話大多是自以為是的胡言亂語,有誰會信呢?”
皇城內傳來模糊不清的哭聲,嗚嗚咽咽的,聽不真切。
“信或不信,天下人說了算。您就不用操心了。”趙淵轉過身看他:“顧閣老,那些來我家府門前守著的金吾衛是您安排的吧……還真是心機深沉啊,聖上還沒薨就開始算計了……”
“每天都要算計這麼多的事,您累嗎?”
“不怕招報應嗎?”趙淵的臉色很不好看,繼續說道:“您處心積慮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利,到底是想做什麼?尊夫人天性善良,她某一天若真得知了你所做的全部事情,她會怎麼想?”
“您覺得她會原諒您嗎?”
“……有一種人,愛你的時候會盡其所有,不愛你的時候連看都不會再看你一眼。”趙淵摩挲著左手食指。最後一句話說的很輕,像是他的自言自語。
顧望舒整個人站在了城牆的陰影裡。很久,他開口道:“趙編修,你講的故事很精彩,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只是我這個人性格不大好,最討厭別人的威脅,更不喜歡別人操心我的私事。”
“趙編修要是沒什麼事……顧某就先走一步。”顧望舒語罷,再沒有看他,轉身要走。
“說走就走嗎?”趙淵拍了拍手,四面八方突然圍上來數十人,全都黑紗遮面。手裡舉著弩.箭,腰間配著大刀。
柳呈瞬間擋在了顧望舒的面前,罵道:“姓趙的,你使詐。”
趙淵笑了:“使詐?這種詞語不適合我,顧閣老用起來才當仁不讓。”
隱在暗處的錦衣衛和暗衛也沖了出來,雙方劍拔弩.張。
顧望舒擺擺手,讓柳呈他們退下。他徑直走到趙淵的面前,“趙編修,你是聰明人,先不說在這裡動起手來你撈不到任何好處……就算現在我死在了你手裡,宮裡的淩皇後和榮親王你怎麼處理?他們巴不得這時候的朝廷裡起內訌呢。”
“皇上一薨,最虎視眈眈的是他們。太子年幼,你真的要看著江山易主?”
趙淵眼眶一縮,聽顧望舒繼續說。
“你殺我之前,還不如和我一起先把這兩人收拾了……”
顧望舒走之前,又說了一句話:“太子登基的事情最要緊。”
柳呈匆忙跟在他身後。
“二爺,屬下去結果了他。”柳呈伸手在脖子處比劃了一下。
“……不,沒那麼簡單,這時候不能動他。”顧望舒搖頭,低聲道:“殺趙淵一人簡單,但趙家滿門清貴,在京都是最鼎盛的書香門第……門下弟子眾多……”
“……皇上剛薨,榮親王就等我露出馬腳呢,他好抓住不放……趙淵的事情先壓一壓吧。”
顧望舒是厭惡皇上的利用和不信任,也真的喜歡權柄在握的感覺。但從未想過顛覆皇權,置黎民百姓於不顧。
榮親王好逸惡勞,奢.糜無能……江山交給他,才真是毀了。
顧望舒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他蓄意暗害皇上。一是因為皇上越來越昏庸,聲.色.犬.馬……二是因為他信任趙淵。
趙淵是什麼人?一心要他一敗塗地,又對小妻子深情一片……他怎麼能容忍呢?
人都是有私心,有底線的。小妻子是他暗無天日的時光裡出現的第一縷陽光,是他善念、人性的一部分,同時也是他的底線。別人碰都碰不得。
他也不是要放過趙淵。只是這個當口不允許。當然,趙淵也不會放過他。他們倆人彼此彼此。
顧望舒又說:“宮裡的淩皇後也不是善茬,聽說她和榮親王勾結了。我得趕緊去找嚴湧,先把她控制住。不然、明天在京的文武官員以及命婦們進宮哭靈,那麼多人,是最混亂的時候,出岔子了就不好收場……”
“只等明天大殮後,太子登基了……也就好了。”
淩是當今皇後的姓氏,她是在梁皇後被廢之後,由貴妃提上去的。誕育了五公主。
顧望舒疾步往乾清宮去,他約了嚴湧在旁邊的廡房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