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許久沒有動靜,顧望舒回轉身,卻發現已空無一人。右胸口的傷處猛然間疼痛起來,他倚靠著衣櫃站了。
回新府的馬車裡,新明宣覺得很奇怪,妹妹從四叔屋裡出來後,就一直悶不做聲,一臉的心事重重。
他拍拍她的肩膀:“有什麼話,可以和哥哥說……別憋在心裡。”
新荷扯下嘴角,點頭後又搖搖頭,笑起來比哭的還難看。
新明宣嗟嘆一聲,不再問了。妹妹長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他從妻子那裡聽說了趙家替趙淵求娶荷姐兒的事,父親、母親大致都是滿意的,就是荷姐兒年紀還小,便推拒說再留兩年。
時間過得很快,等“蓮苑”的桂花又盛開時,八月到了。
正房的廡廊下擺了幾張杌子,新荷和幾個丫頭坐在一起,做繡活。她繡的是一方手帕,花樣是松鶴延年,給祖母的。
算算時間,她有半個月沒見過四叔了。前天去“德惠苑”給母親請安,恰好哥哥也在,聽他說,四叔已經開始上朝了。想必,傷處也好全了。
這段日子,新荷總能想起四叔和她說過的話……他那麼鄭重、認真,想必也都是真心話。
前世的時光,歷歷在目。她最後死去的瞬間,還能看到顧望舒在人群裡的模樣。若是,這一世她真的接受了他,那新家災難來臨時,會安然無恙的渡過嗎?還是說,會因為她的參與而連累到他。
不管她承不承認,私心裡,她都希望四叔能一輩子安好。
“姐兒,線。”雲玲把簸箕遞給新荷,大小姐最近瘦的厲害,三餐也都是不定時吃,上個月新做的褙子,最近穿身上都空蕩蕩的。
早晨,她服侍姐兒洗臉,看到她手腕側的尺骨因為瘦弱都凸出來了,白皙又透明的,像是用勁一握,就能折了。
“收起來吧,今個不繡了。”新荷把帕子放進簸箕,轉身進了西次間。
雲朵在一旁站著,和雲玲說話,“姐兒是不是病了?最近都很反常,也不愛說話了……偶爾笑一次也都很勉強的。”
“要真是病了,趕緊告訴大太太吧……”慧文插嘴道。她年紀偏小些,是“蓮苑”的二等丫頭。
慧敏也湊了過來:“我倒是認為,大小姐是有了心事。”
雲朵看她一眼,突然覺得有幾分道理。
天長落日遠,水淨寒波流。卯時剛過,顧望舒從文淵閣走了出來,外面的天空已經有些暗了。他臉色還帶些病氣,看著疲憊不堪。
虎子和一眾侍衛連忙跟了上去。
還沒走到馬車旁,姚固姚閣老大步從後面追了過來,他穿著緋色錦雞補服,留著山羊鬍,很豁達的一位老人,“顧閣老留步。”
“姚閣老有事?”顧望舒拱手笑道,他對經常提攜他的姚閣老,說話很溫和。
姚固捋了捋胡須,“今日時間還早,要不要去老朽家裡用個飯?”他對這位年紀輕輕卻手段高明的青年,是很佩服的。官場歷來如此,你不狠心殺別人,自然有人狠心來殺你。爾虞我詐也要看誰用的更精明。
他這一輩子,最喜歡機警、能幹之人。所以,見了顧望舒才念著,把自己最寵愛的小孫女嫁給他。
“嗯?”顧望舒疑惑地看他一眼。
姚固爽朗地笑,直言不諱:“是我孫女……想邀請你,去家裡吃飯。”
是姚錦溪?青年面不改色,他突然想起那日荷姐兒對他的態度……推辭道:“我待會還有事情要處理,改天吧。”就算她最終都不接受自己,他也不忍心讓她生氣。哪怕是一絲一毫。
“好,一言為定。”姚固看小廝把他的轎子抬來了,便告別離開。
深夜,萬籟俱寂。
“合歡堂”的後門悄無生息地開了,一個穿青色圓領衫子的老翁走了進來,虎子上去迎了,“李管家,你裡面請,主子等著呢。”
李然點點頭,跟著他進了正房的東次間。
一燈如豆,顧望舒背對著門口在看一塊玉佩,那是母親最後留給他的一樣東西。
“少爺。”李然跪下行禮。
青年扶他起來,讓他坐了,問道:“……事情可有新的眉目?”
李然搖搖頭,“查到秦尚書家的時候,訊息就斷了。”他猜測道:“我隱約記得,老爺當年接了筆很大的生意……之後,就出事了。”
“秦尚書?”顧望舒問道。
“是,就是大小姐的外祖父家。”李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道:“下午的時候,我去找新府總管領月錢,見了大小姐院內的婆子……好像在說什麼大小姐病了,瘦的厲害……”
“病了?”青年喃喃的重複了一句。她在新家那麼嬌貴,他們會好好照顧她的吧,他自我安慰著,右手卻緊握成拳。
李然又坐了一會,說些閑話,約莫著時間過了子時,才告辭走了。顧望舒讓虎子去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