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流言剛傳出時,“多事”計程車人因著維護王氏之女的聲名,對那些當庭議論此事的閑人加以呵斥,閑人們不好多言,待今日事情明朗,才不曾落了個妄議天子的罪名。
這種解讀方式,似乎並不止步於此,反而漸漸發酵成一種輿論,並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豪門富紳的感受可能還不算如何強烈,可一眾來自梁國底層的百姓,卻在聽聞臨安王氏勸諫陛下滅佛的訊息後紛紛奔而告之,喜極而泣。只因他們常被官家盤剝,男子被徵以建寺,乃至於田地漸漸荒蕪,且除此之外,家家戶戶還需多繳幾項與興佛有關的稅目……
明宗皇帝對乾天院的處置,彷彿年前大街小巷裡孩童們朝過路人扔去的爆竹般,動靜零零落落地,可每一聲都不禁讓人將心神提起。
耳聽得一陣陣潮水不斷往岸邊漲來,那些紛雜的言論卻漸漸地合了拍,如萬軍列於陣前,聲勢動人。
時隔幾年,“輿論至上”的情形似乎又出現了。一是時任淮南鎮撫使的王侍郎所牽連的斂取軍資案,二則是由王樓兩氏所主導的滅佛之舉。生活在臨安城裡的人不會忘記,當初士人為王茂彥請命的情景,而如今,這場方才窺見一角的滅佛運動卻如離離原上的野火一般,雖不過開了個頭,卻是很難終止下去了。
不僅士人,便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紛紛翹首以待,恨不得這把火能再燃燒得恣意些,將那層已經呈現出腐壞狀的,緊裹住大梁的軀殼一併燒了才好。
彼時,永昌侯府,氣氛已變得劍拔弩張。
賈氏高坐在上,目光冷寒地盯著下首的長子王侍郎,“你這逆子,方從駐官京中,竟半刻也不肯歇著,直恨不得將侯府的半邊天捅開了才樂意,是麼?”
王茂彥輕抿了抿唇,面上不見半絲波瀾,只道:“兒子不知母親為何發這麼大的火,更不知如何就將侯府的半邊天給捅塌了……”
賈氏怒極,一口氣直順不過來,生生地堵在心口,嗆得她心如刀剜,旁邊的曾氏連忙上來輕拍了拍她的脊背,卻被賈氏拂袖甩開差些站不穩。賈氏自顧用巾帕拭了拭嘴,一邊則捂了心口,指著王茂彥破罵道:“子逆母,臣逆君,你王茂彥如今還不曾承襲侯爵呢,如今便已經開始耍起你個兵部侍郎的好威風了嗎?”
“母親這話,兒子更不懂了。讓母親動怒,是兒子服侍不周,不過逆君之說,兒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承擔的。”
賈氏的怒意,王茂彥似乎根本就沒有往心裡去,他眸色依然沉靜,只俯首對賈氏磕了磕頭,繼續說道:“至於於耍官威,兒子這兩日形事大概是有些貿然,但絕沒有目中無人的意思。”
“竟還出言狡辯。”賈氏怒哼一聲,心下更是不滿,直出言指責道:“也就不提你前兩日意氣用事,藉口不朝的事了,你且說說今日!為何私下聯絡族中子弟官臣,讓陛下行滅佛之舉?”
王茂彥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微微攤手,直言道:“兒子既為臣子,那便需盡臣子的本分。大梁自興佛以來,民生愈發疾苦,而邊境不安,地方州府竟還挪用將士們的軍餉去建佛窟,兒子出自軍中,又如何能置之不理?母親此言,難道是在指責兒子對陛下的忠心麼?”
“更何況,朝中政局自有臣子者謀劃,有陛下聖心決斷,母親久居深宅,實在不宜插手。”王茂彥定定說完,語氣平靜。
“我哪裡說自己要插手朝堂之事?”賈氏面色一變,手指發顫地指著庭下的王茂彥說道:“只你不曾與族老商量,便直接在朝堂上對乾天院發難,你可曾想過,若陛下遷怒王氏,你讓臨安王氏如何自處?”
聞言,王茂彥終是輕笑出聲,平靜深邃的眸中劃過一絲毫芒,“陛下怎會遷怒王氏?母親慎言。”
明宗皇帝怎會遷怒王氏?
忠臣諫言,陛下怎會無動於衷?若連臣子的勸勉之語都聽不下去,又如何擔起國君之責?更何況,明宗皇帝在這件事情上,最終還是踏出了滅佛的腳步,這般看來,王茂彥為臣盡了本分,為子,也不曾真正將侯府陷於危難之地。
可事情當真如此圓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