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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
停泊的孤舟。
破落卻又溫馨的漁家。
四下蟲聲唧唧,灌木叢裡呼呼作響,透著淒厲的淒涼。
這裡不見鳥語花香,更看不見盛世繁榮,卻是大多數老百姓最為真實的畫面。
此刻,一位頭髮凌亂的母親坐在船尾一張矮腳板凳上,嘴巴里哼哼唧唧,哄懷中小孩入睡。
她的面容憔悴,精神萎靡,任何人都絕對看不出她只有二十七歲。生活能改變她那微不足道的外表,一份熱愛生命,熱愛自然的心境卻改變不了。
她粗糙而蠟黃的手掌,有節奏地輕輕拍打她生命中的第二個重要的人,目光撒向湖面。
湖面不時泛起漣漪,彷彿水中魚兒在嬉戲打鬧。她將自己想像成一尾鯰魚,希望自己能遨遊四海,無拘無束的生活。
——遨遊四海,豈非就是我們少年時的夢,如今卻成了湖面上一粒漫無目的的塵埃。
在她樸素外表下,雙眉時不時皺起來,她絕對擔憂著什麼。
——她到底在擔憂什麼呢?
蘆葦蕩推動著冷風,陣陣襲來,不光迎來了寒風,還迎來個虯髯壯漢。
扁擔雖已破舊不堪,卻在他沉穩的步伐中安然無恙。他整個身子如同虎豹一般,整個身子卻又像只充氣綿羊。紅腫眼睛塞如兩隻火紅燈籠,單薄的衣服忍受著寒風中吹來的片葉。
當那草鞋踏上孤舟之後,春天彷彿正站在她身後,之前所有的昏沉與侷促不安,全部豁然消逝。
男人同她對視了三秒,千言萬語也就藏匿於這三秒中。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可能就涵蓋了他的所有思想,這就是最最純潔,快樂的男女之情。
男人迅速生火燒水,將半鍋野菜倒入鐵碗中,想要摻著熱水充飢。
船槳上方赫然放著一塊發了黴的硬饅頭,男人雙眉猝然而緊,小心翼翼將饅頭儲存到小匣子中。
賣酒的人通常喝不到酒,因為在他們眼中那不是酒,是活命的飯。
這道理,漁民也同樣適用。
男人嘆了口氣,四平八穩個地靠在船沿處,嚥了口唾沫,將已經快修補好的漁網放到身邊補修。
男人本該縱橫四海,可這人卻在嘆氣,只有消磨掉鬥志的老頭子才會嘆氣。
這沉重的生活,何時才能遠離呢?
二人和天上的星月一樣,沉默不言,又像陣陣蘆葦浪花,並排有序的活著。
孩子被包入臥艙後,女子一屁股靠在男人旁邊,握住了他厚重的手。
女子忍不住開口道“賬都還完了?”
男人如釋重負道“完了”
女子道“薛大老爺沒有找麻煩吧!”
男人冷靜地道“沒有。”
事實上,他脊背上發著刺痛,但他全部忍受下來了,他不會讓心愛的妻子因為自己而擔憂難過。
女子哭訴道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哎!薛大老爺娶第十三位小妾,隨禮都讓我們揭不開鍋,如今更要收保護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