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那片樹林之前,或者說去到那邊之前,我就已經收集那邊的各種資訊,也派人打探過。第一步很重要,但我遲遲不敢展開,因為龜甲說我需要謹慎行事,不然將做白用功。我想到你既然一直呆在那樹林,可能是不缺吃用、慾望寡淡的,求人辦事最怕無欲無求的人,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打動你。”尉遲珈藍說著說著就說得多了,但他並不知道自己說得多了,好在有蒲並沒有阻止,她也是想聽的。
“不過時間原因,我不能再磨蹭了,還是得親自進去打探。為瞭解除你可能産生的戒備心,我就……我就變成年齡小、性子孤僻、容易受委屈的人的樣子,也就是你見到的尉遲羅。但我在那晃悠了一天多都沒有發現不對,心情不免抑鬱,一不留神從某個斜坡一腳踩空掉下去的時候,我注意到你靠近了我,眼神沒有一丁點的侵略性,而是關心地在看……”
聽到這裡,本來眼神放鬆許多、安靜在聽的楚徵儀的視線重新銳利起來。
“大部分動物,聽到動靜都會跑,可你卻關心地看,我其實掉下來的反應快,根本沒事,但想繼續觀察你,就假裝摔壞了,待在那裡抱住腳吸氣很長一段時間,而在那段時間裡,你一直沒有離開,像是很通人性一樣,一直關心地看著我,哪怕天上下了點陰雨,你的皮毛有打濕的可能,你也關心的看著我。這是樹林裡我能感受到的唯一異常,我就鬼使神差地假裝腿腳好了,但因為迷路困頓,又累又不懂找吃的,因為差點累死餓死,暈倒在地。結果證明我的猜想是正確的,你過來救我了,在你過來的時候,我想到了如何得到我想要的辦法,就是利用你的同情心……”
尉遲珈藍說話的時候,情緒都沒有了,像是不敢暴露,像是在死死壓抑,又像是太過複雜,纏繞在了一起,一絲一毫都不能從身體裡分散出來。
可是不管他有沒有情緒,他註定還是要被有蒲痛恨。
“講完了?就這些?”有蒲嗤笑道。
當然還有,後面情緒的變化,逐漸想要照顧有蒲……但尉遲珈藍即使腦子再混沌,也知道說這些是如何的不合時宜。
然而他還是說出這些不合時宜的話:“但我在和你相處後,我知道我錯了……”
“但你還是做了。”有蒲笑著一字一頓地打斷了尉遲珈藍的話,笑意冰冷。
尉遲珈藍沉默了很久,黯淡地虛弱地解釋:“……我並不是都是欺騙,在說起我的事情我的確作假了,但和你相處的時候我的反應大部分都是真的……”
有蒲嘲諷的笑出聲:“你的反應是否真實對我有用嗎?結果你還不是騙了?”
尉遲珈藍再次說不出話了。
“我原本救你也不指望得到什麼報恩不報恩,但有人伺候著就受著,但你裝得太好了,我以為你是真心想要報答的,根本沒想到你是來索取的,所以我真心待你,你卻這樣待我。”有蒲嘲笑著人世無常。
尉遲珈藍默然不語。
有蒲有些哽咽了,閉了閉眼,輕聲感嘆道:“你做得太好了,真的做得太好了,如果你稍微想要不騙我,稍微意志不堅定一點,稍微為我著想一點,那你不會是做得那麼好的樣子……”
尉遲珈藍微弱的呼吸聲凝滯住了。
“吶,我說得對吧?”有蒲的視線涼涼地掃在尉遲珈藍的身上,譏諷又悲哀地說道,“如果不是這樣,你做得哪會那麼好呢?你做得實在是太好了,好到我不由自主地注意聽你說的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好到我不由自主地開始照顧你的情緒,好到我不由自主地為了你開心,去做……去做我本來決定不做的事情……”
尉遲珈藍抬起頭愣愣怔怔地看著有蒲。
有蒲繼續說著,面無表情的臉上緩慢地留著大滴大滴的眼淚,但她不管也不顧,眼神也空空洞洞的,像是在說著不關她的事情:“我把你當朋友,我把你當親人,可原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是編造的,那些我看著心慌和心疼的情緒是假裝的,那些你讓我去做的事情,原來為了鋪墊你最後目的而鼓動我去做的……”
有蒲的眼睛突然再次迅速紅腫起來,鼻子尖上湧的酸氣讓她不得不用鼻子吸了吸氣,讓有些紅腫的鼻子動了動,那些重得化不開的委屈終於一絲一絲地沖了出來:“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有蒲難過地說道,哭腔一出,她終於受不了地大聲哭了出來。
“你為什麼對我這樣?”
在大聲哭泣中,她一聲又一聲地問道,問著同一樣的內容。
不過在一遍又一遍的問句中,這個“你”早已經不是尉遲珈藍了,而是那造成讓她痛苦的冥冥之中的力量。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有蒲用雙手用力頂著額頭,好緩解頭部的痛苦,“母親因為我那樣子死去,我已經痛苦了那麼久,為什麼痛苦還要再次加深一次?”
人總是容易聯想的,一次難過,引出曾經的難過,聯想到曾經的難過,又再聯想到現在又再次發生的難過,所以難過堆疊了一次,又堆疊了一次,本就讓人透不過氣了,但加倍了一次,又加倍一次。
給予她深刻感情的母親走了,給予她再次深刻感情的尉遲羅也消失了,她還快死了。
有蒲難以壓制自己的絕望情緒。
尉遲珈藍聽著有蒲不同尋常的沉重痛苦,從有蒲的說話裡隱隱知道這難過有有蒲聯想到她死去母親的原因,但沒有想到內裡是更多的那未來將壓得他透不過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