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下來,伊儀本就面板偏白的樣貌已經恢複了五六分。
楚徵儀又善用頭發修飾樣貌,衣服也盡量穿得既適合自己氣質,又適合伊儀的外表,是以她早晨審視鏡中,覺得連她眼光頗高的母親也會贊賞她的部分角度和部分動態。
遠處的程湛看到正在提水的楚徵儀身姿挺拔,脖子的剪影尤其纖長動人,她的頭發雖然被用手整理過後還有點亂,但遠看也是可人。
楚徵儀像是不經意間抬頭看到他在看她,放下手裡的水,款款鞠了個躬。
即使在有些昏暗的傍晚,程湛也無法忽略楚徵儀望向他時帶著幾分清甜的笑容,那笑容像極了他早上去藥園檢視時路遇的在牆壁上和晨風中輕晃的刺蘼花,綻放的刺蘼花花瓣沾著露水,半邊臉被清透陽光穿過,一半幽暗款款一半明媚清甜。
好像真的如嬤嬤說的一般,不知為何變漂亮了。
程湛喉嚨一緊,神情卻是冷漠又不屑,他移開視線關門回屋,半晌,主屋裡出現了亮光。
程湛一關門楚徵儀就立刻提起水,加快了倒掉最後一桶汙水的步伐。
她收拾完還得洗個澡,再去主屋幫程湛洗澡更衣,整理好床鋪讓程湛安然睡下,事情還挺多的。
自己洗澡的水是溫度不高的溫水,楚徵儀已經習慣了。自從來了這身體,她就沒有一天能享受洗澡的樂趣。只能從沒有勾心鬥角的工作時光中得到一絲絲放鬆,從看著自己一天天變美得到一絲絲成就感。
她確認身體潔淨後,去廚房吃力地搬了熱水到程湛的屋子裡。
幫程湛脫衣服是很難過的一關,但楚徵儀強迫自己必須適應。
其實程湛的這個時代禮教也有嚴格的規制,但程湛連仁道都不在乎,更不在意和男女之間的距離,覺得不反感就允許在身邊待著,反感就不掩飾地推離,非常順從自己的心,當然,現在的他也無人能讓他不順從自己的心。
他不在意服侍的物件是男是女,但總是有人的露出的笑容和言語讓他回憶起一些不好的過往,那些過往裡的片段或是那個利用他而得到主人憐惜的生母,或是那個曾經一手控制他進地獄的主母,或是那些主母旁嬌俏又尖利的婢女,又或是被迫搬進偏遠地方後那些粗鄙而不自知的僕人和僕婦,都是一些無比骯髒而醜惡的人物。
所以山莊裡的人來了又來,走了又走,最後常駐的竟然都是他那老鬼師傅一手調教的僕人。
伊儀她……不知道能不能成為常駐的第一個外人。
程湛在伊儀的第一眼就發現了她男裝外表下女性的身份,雖然不是很明顯,但那雙對陌生人尤其靈敏的眼睛是不會出錯的,他很確定。
伊儀當時的面容有些憔悴,外貌寡淡,只有行為舉止才較偏向女人,但那偏向女人的部分是很讓人舒服的部分,禁慾卻不冷淡,守禮卻做出出乎意料的有趣行徑,自尊又帶著明顯的弱小,沒有任何的威脅性,也沒有讓他有絲毫覺得自己被利用的不爽感,相處的全過程他完全沒有想到任何反感的內容。
即使現在的伊儀打扮得越來越有溫婉的女人氣息,但也是舒服的那種氣息。
程湛再三確定自己莫名起伏的情緒裡沒有厭惡後,也強迫自己適應伊儀的舉動。
他任由著楚徵儀不熟練地脫完衣服,只有當楚徵儀拖得慢一點的時候,才投向楚徵儀冰冷地一眼。
楚徵儀強迫自己忘記發麻的腦袋和雙手,哪怕被程湛瞪,也能手也不抖地幹完。
成功完成不手抖脫衣服任務,楚徵儀成就感極強,但很快又有點蔫,因為她不知道程湛洗澡的時候她該不該退下。
她向來愛窩在自己的院子裡,不愛聽八卦,也無人和她講是非,所以只知道女主人只能由丫環服侍,服侍男主人的奴僕可男可女外,卻不知道丫環是否可以伺候男主人洗澡。嬤嬤雖然解釋工作,但也只說了弄洗澡水,不清楚是不是有略過的部分。
退下肯定自在,但不退下如果程湛水冷了要加熱水怎麼辦?而且程湛也沒有做出讓她下去的意思,楚徵儀只好一直在旁邊候著,預設要伺候完全程。
屋子的濕氣越來越重。
“幫我淋一下水,我想洗頭發。”程湛突然發出的聲音低沉得讓人耳朵有些癢。
楚徵儀站在程湛的背後,從桶裡拿出水瓢,自動遮蔽了程湛的聲音,專注地從水桶裡舀水往程湛頭上倒。
“這樣可以嗎?”
程湛看不到人,只能從周圍的雲霧繚繞和泉水叮咚中,聽到一個極其溫柔的女聲。
他喉嚨動了動,默然無言,只是悶頭洗。
他對於溫柔的人一向都沒什麼抵抗力,可惜很少有人對他溫柔,好不容易有了也往往帶著不好的後果。
那是無比漫長又無比印象深刻的一次洗澡,好像當年他剛被老鬼抓到後洗的那一次無比幹淨的澡,心理有些抗拒但又渾身無比舒服;
但又和被老鬼按著洗的那一次涇渭分明:老鬼的動作無比粗魯,嘴裡充滿對他的嫌棄,嘲笑他混得悽涼,楚徵儀則安靜又溫柔,靜謐地只是給予。
程湛的眼神越想越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