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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的天,是晴朗的天。
湛藍的天上綴著層層疊疊的白雲,綿軟又厚實。橙黃的太陽努力剝開雲片,滲出傲人的溫度,俯瞰世間。
蘇宴語從百草鋪裡出來,用力攥了攥掌心裡的銀子,愈發覺得今日這天兒光輝燦爛,今日的太陽光芒萬丈了。
長腿一邁,蘇宴語輕撩了下洗的發白的衣裳下擺,便打算去市場上買米買菜,好好做頓飯,給他娘子紅珊改善改善夥食。
成親至今,兩人都還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呢。
為了貼補家用,紅珊沒日沒夜的替人縫洗漿補做些針線活兒,熬得眼睛都紅了也不肯休息。昨兒個他收攤回家,更是撞見她抱著一大盆衣裳在洗。那衣裳花色不同,樣式各異,一看就是別人家的。
瞧見他,紅珊還有些窘迫。胡亂在衣裳上擦了擦泡得發皺的手,便開始解釋:“隔壁李嬸兒不得空,我就幫幫忙。”
“哦,那我來幫你。”蘇宴語沒問她,李嬸兒一個寡居婦人,怎會有男人的衣裳,和小孩兒的襁褓需要清洗。
只是匆匆將筆墨放好,便捲起袖子準備幫忙。可他都還沒碰到衣裳呢,就被紅珊推進了屋:“你去歇歇,洗腳水我都燒好了,在鍋裡……”
想到這兒,蘇宴語忽然覺得眼睛很難受,就像有人在他跟前剝洋蔥那般,辣得慌。
他實在想不通,紅珊不管不顧的和爹孃犟著嫁給他,究竟是圖個什麼?總不會,是想揮灑一把善意,專程往火坑裡跳吧?
隨手抹了抹眼,蘇宴語再沒失神,直愣愣的便朝著菜市去了。
精心挑選好蘿蔔白菜大土豆,蘇宴語又咬牙走到肉攤前,挑了隻烤得流油的大肥雞。
紅珊從前喜歡吃烤雞,一次能吃大半隻。皮焦肉嫩,一咬就會哧溜溜往外面冒肉汁兒那種。可自打和他成親後,卻再也沒說過喜歡了。
真是越想越心酸,蘇宴語摸出銀子給了錢,小心翼翼接過烤雞,準備回家。
或許,他真該好好找份活計做了。就算真對紅珊沒有男女之情,可終究是成親了,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讓她受委屈。這是,男人的責任。
“公子留步。”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蘇宴語的沉思。
他抬頭,便看見了張明眸秀眉的臉。震驚之餘,又是驚喜:“是你?”
“嗯。”蕭景鑠清清朗朗的站在他跟前,溫聲道:“我是永興步莊的,你若不嫌畫衣裳花樣屈了才,大可來試試。不過,開頭每月只有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對一個畫師來說,實在不算太高。畢竟筆墨損耗挺快,想要保質保量的完成畫作,筆墨這塊兒絲毫不能省。
可對蘇宴語這種沒有門道,只曉得擺攤賣畫賣面具的寒門子而言,卻是一筆誘人的大錢了。
他就算滿打滿算的擺攤一個月,最多也只賺得二三兩銀子。除卻筆墨耗損,便只夠喝清粥了。
愕然良久,他才糊糊塗塗的點了點頭:“我下午就來。”
“好,你下午直接來永興布莊找我就成。”蕭景鑠說完正事,直接拱手告辭:“打擾了。”
目送這位挺若青松的公子離開,蘇宴語才慢慢回過神來。
他這是,有工作了?
蕭景鑠這一路,走的格外輕快,連帶著身子,都有點輕飄飄的。灼灼跳動的心,更像是灌了蜜那般,出乎意料的甜。
甜絲絲的異樣從心口蔓延而出,以至於臉上的笑容都比平時明媚了些。
從前,他也是幫過人的。看見要飯的乞丐,蕭景鑠都會主動掏錢;遇到被馬車牽倒的老嫗,也會幫著送診,順便墊付藥錢;碰見走投無路的年輕人,便帶回染坊幫忙,讓他們自個兒賺錢養家。
可幫了便幫了,蕭景鑠從未記在心上,也覺得沒必要記住。但今日,他卻實實在在的雀躍了起來,並牢牢的將這事兒封存在了腦子裡。
墜入愛河的人,大約都是這般。總在費盡心思的尋找自個兒和對方的聯系,然後為之高興。哪怕只是單純的在同一家攤子買過東西,在同一家館子吃過飯,或者幫助過同一個人,都會無比欣喜,並將之歸結為緣分。
所以現在,蕭景鑠莫名覺得自己和青梧的緣分更深了,感情也更好了,連帶著八字開頭的那一撇,也順利寫完,只差一捺,便能功德圓滿。
匆匆吃完午飯,蕭景鑠隨手泡了兩杯碧螺春出來,便和蕭儒源一左一右的坐在櫃臺裡等著了。
見他興致勃勃,滿臉期待,蕭儒源不禁笑出了聲:“愛情的滋味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