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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梧匆匆忙忙梳洗完,帶著碧玉翩然而來時,蕭景鑠正在後院裡發呆。
和大多數性格沉悶的人一樣,蕭景鑠昂首挺胸,正襟危坐,面色平靜的將雙手放於腿面,規矩正經,完全沒有半點久等的不耐。
若不是清風徐來,吹動了他的衣角,在半空中卷出一個個圓潤的旋兒,青梧都快以為他跟石桌石凳融為一體,變成一尊石像了。
小跑到他身後,青梧抬手拍了拍蕭景鑠的左肩。趁他回頭之際,又迅速挪到他右手邊,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啊,我睡過頭了。”
“沒事。”蕭景鑠後知後覺的回頭,恰好看到她眼裡的螢光,難免耳根發熱:“我也沒等多久。”
“那就好。”青梧樂呵呵拉了他一把:“走吧,我們去染坊。恰好這一路過去有家賣紅豆圓子的攤,特好吃,我請你啊。”
“我請你。”蕭景鑠任由她拉拽著往前,全然忘了“男女之別”這檔子事兒:“我爹說,不能讓姑娘花銀子。”
“你別把我當姑娘不就好了?”青梧一邊拖著蕭景鑠,一邊轉頭往後看:“碧玉,你快點啊!”
“我不去啦,小姐。”碧玉揮揮手:“小廚房裡忙著呢,你給我帶碗紅豆圓子回來就成。”
“嗯,好。”
“你慢點走,看完染坊就多和蕭公子在外面轉轉,不用急著回來。”目送那兩道身影離開,碧玉全程姨母笑,好像自個兒養的小白豬,終於學會拱白菜了似的。
永興染坊離得百草鋪倒也不算遠,從街尾走到街頭,再彎彎繞繞的拐幾個彎就到了。
青梧心裡懷著憧憬,一路上拉著蕭景鑠走得飛快,生生將這小衚衕走出了萬裡沙場的氣魄。恰巧她今兒個又穿了身兒草綠的衣裳,遠遠看著,就跟顆鮮嫩嫩的綠蔥到處亂跑似的,還挺惹眼。
蕭景鑠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踩著她方才踩過的步子,心裡莫名有點發熱。此時被她拽著的手腕上,更像擱了塊烙鐵那般,火辣辣的泛著微疼。這心口,彷彿被人灌了口溫水,沿著胸腔順流而下,鑽入四肢百骸,將他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去他大爺的道德底線男女之防,蕭景鑠這會兒倒是想明白了:若是能讓自個兒活得痛快點,那些禁錮人性的所謂綱常就算暫時拋卻一二,又如何?
他一沒危害旁人,二沒殘害性命,偶爾拋棄禁錮著自個兒的枷鎖放鬆放鬆,怎麼就不行了?
想通這點兒,蕭景鑠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連帶著目光裡的拘謹,都被暖陽化開,冰消雪融,一片溫柔。
驀地手上一鬆,他才回過神來。
訥訥抬頭,蕭景鑠到了唇邊的詢問,卻在看到“永興染坊”四個大字後,生生嚥了回去。
永興染坊是潯陵城裡數一數二的大染坊,門前自然也氣派整潔。暗沉內斂的檀木匾上,以金漆書著染坊名。金燦燦的顏色被太陽一照,愣是晃出了悠悠光圈,打在牌匾下那張小臉上,襯得她本就白皙的面板愈發嬌嫩了起來。
青梧笑嘻嘻的瞧著他:“快進去吧。”
單是站在門口,她就聞到那一股股交錯冗雜的染料味兒了。花香草香木香交織糾纏,混雜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味兒,卻不讓人反感。
或者說,在青梧這種時常與香為伍的人看來,這味兒還挺好聞的。若是能把這味道弄在指甲上,定然不差。
染坊大致分為出了東西兩塊區域,西邊染布,東邊晾布。
一眾小工各人待在各人的工位上忙碌著,染布的染布,晾布的晾布,運布的運布,各司其職,半點沒有懈怠的樣子。
小工們累的泛紅的臉上時常掛著汗,從額頭沁出,順著臉頰一路往下,直到落了滿背,浸得衣衫盡濕,才隨手擦擦,繼續做活兒。
青梧跟著蕭景鑠進門時,恰好有幾個小工拉了剛染好的布出來,去東邊晾曬。花花綠綠的染料滴了一路,紅黃交錯,藍綠混合,在石頭地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彩點兒,煞是好看。
就像春日裡開了滿山的野花,顏色各異,卻又半點不突兀違和,好似這些顏色天生就該要混雜在一塊兒似的。
青梧提著裙擺走到染料點旁邊兒,蹲著身子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時不時的,還會伸手去摸摸,碾到跟前兒聞聞,好不認真。
這味兒雖說有些不純,但的確是花香無疑。所以,這染料裡究竟加了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