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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湧動的人,大多難以入眠。
青梧亥時梳洗上床,穿著寢衣在床上左翻翻,又滾滾,撥弄撥弄床頭的流蘇,翻扯翻扯床上的薄被,睜眼又閉上,愣是捱到夜半子時,都沒能睡著。一顆心,全撲在了永興染坊的染料上,半點睡意都沒。
夜深最是撩人心,平日裡那些有的沒的,平常的特別的想法,全都在寂靜的深夜裡爬了出來,排山倒海似的撥人心絃。
青梧睡不著,蕭景鑠亦然。
長身玉立,蕭景鑠穿著身柳黃袍子站在銅鏡前,俊眉輕蹙:“爹,你真覺得我穿這袍子好看?”
“不覺得。”蕭儒源半點沒給他留面子:“只是從前沒看過,想瞧個新鮮而已。”
“您能把布莊經營成如今這般,還真是件稀奇事兒。”就這張嘴,居然還沒把客人給得罪完。
“全靠長得好。”蕭儒源滿意的摸了摸自個兒這張臉,瞧著蕭景鑠若有所思:“可以呀,你這才跟青梧待幾天,嘴皮子就變利索了。”
“跟她有什麼關系?”蕭景鑠嘟嚷著走到桌前,從桌上那堆花花綠綠的衣裳裡扯了件艾綠長袍出來:“還是這件吧。”
“這顏色倒是挺襯你。”蕭儒源難得深沉,滿臉認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配同色帽子就成。”
“……”
“哦,我忘了,青梧壓根就不喜歡你。就算你想戴那頂帽子,都還戴不上呢!”蕭儒源忽然拍了下腦袋,悵然搖頭:“不好意思啊,我這人就是太實誠,不會說瞎話。”
“……”蕭景鑠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兩下,就他爹這滿臉的笑意,無論怎麼看都覺得他很好意思啊。
可一日為爹,終生為爹,就算對方把你的心給捏碎了,你也只能默默撿起來拼好。
蕭景鑠狠狠翻了個白眼,兀自轉頭倒了杯茶給他:“您口渴了就多喝點水。”
“不了,睡前喝水傷肝腎,你也注意著點,別年紀輕輕就……”蕭儒源擺擺手,像模像樣的打了個呵欠就往門口走:“年紀大了,熬不住,你早些休息。”
“哦,好。”蕭景鑠點點頭,目送那抹熟悉的身影關門離開,才緩緩放下茶杯,準備休息。
褐色茶水晃晃悠悠的觸碰著雪白瓷杯,激起一條條水紋,又細又淺。燭火乍滅,水紋消散,只餘一抹平緩均勻的呼吸,在房內彌散。
次日一早,蕭景鑠隨便啃了兩口饅頭,便穿上昨晚挑好的艾綠袍子,朝著百草鋪去了。不過這次,他走的卻不是大堂,而是南門。
朱漆木門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早已不似當年的鮮豔,略顯暗沉,看著就跟齊崇清這個人似的,含蓄內斂。
蕭景鑠站在門口,昂首挺胸的就要敲門。可右手才剛抬起來,腦子裡便劃過了點什麼,又不自覺的整理起了領口來。
目光下移,從領口到鞋尖,蕭景鑠一一檢視,未覺不妥後,又摸了摸自個兒的頭發,才抬手敲門。
叩叩叩——
音量平穩的三下,不多不少,不急不緩,敲得恰到好處,十分彰顯涵養。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誇贊一句:這公子真儒雅,敲個門都這麼文秀。以至於此時小廚房裡暢聊的小白和大黑,壓根就沒聽明白。
“小白,方才是不是有人敲門?”
“不可能的。”小白坐在爐子前,淡定煽火:“大家看病都是直接排隊,誰會敲門啊?”
“我方才好像聽到有人敲門。”大黑也有點不大確定:“會不會是齊大夫的親戚?”
“你聽錯了,咱在這兒熬藥這麼久,啥時候見過齊大夫家來客的?”小白的扇子搖得格外篤定:“就算有人來找夫人小姐,也都是走正門進。”
“也對。”大黑撓了撓腦袋,隱約又聽到了敲門聲。使勁晃了晃腦袋,將腦子裡的聲音晃走,大黑嘀咕道:“昨兒個就不該熬夜,太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