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山看著陳姝面上的堅定,緩緩點頭。
陳姝推著趙寒山出門的時候,他看到了廊下立著的男子,那男子隱約有些像容鬱,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目光自此一直停留在陳姝身上,他想,兩個人的傳奇裡,有第三個人,太擠了。他只想永遠站在現在這個位置就好了,只可惜不能再久一點。
當夜,一駕馬車在夜色的掩蓋之下出了皇城,一路往圓融寺去。
陳姝和趙寒山坐在滑竿上,乘著晨光一起上了圓融寺,他們被放在圓融寺門口,山上風涼,趙寒山坐在滑竿上,彷彿要睡去了。
陳姝立在他身邊,道:“寒山,你瞧啊,太陽出來了。”
趙寒山勉力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身後的寺門,他道:“天亮了,陛下就送我到這裡吧。”
陳姝看著眼前的趙寒山,對方含笑看著她,正如當年的那個從雨中而來的僧人,安然於塵世間,原來紅塵一遭,他竟從未變過。
“陛下,走吧,我在這裡看著你。”
陳姝點了點頭,朝著山下走去,並未回頭,趙寒山看著陳姝離去的背影,直到陳姝消失在石階上,這是他最後一次遠遠的看著,他對著身邊的扈從,道:“走吧。”
說完了這一切,陳姝站定在石階上,她偏頭對懷恩道:“聽完了,你後悔麼?”
懷恩搖頭,“懷恩不悔。”
陳姝看向天邊,但見霞光萬丈,她沐浴在晨光中,恍若仙人,她道:“我恨過阿於提,他讓我失去了尊嚴;我愛過沈霽,我喜歡同他廝殺周旋;我很慶幸遇見趙寒山,他的仁心他的堅定,讓我受益良多。”
說到這裡,陳姝頓了頓,道:“容鬱,我負他太多,太多了。”
陳姝語氣低沉,懷恩忽然道:“殿下,你後悔麼?”
不過六個字,陳姝忽然愣住了,她看向遠方,站了半晌,忽然搖頭,她清晰堅定的聲音傳入趙寒山的耳中,“不,我不後悔。”
她看向趙寒山,她眼中光彩更盛,“我的一生,命途多舛,可我不後悔。陳姝經歷了這一切才有今日的陳姝,我的每一滴眼淚,每一次痛苦都讓我成為了真正的陳姝。”
“重來一次,我還是要選擇這樣的人生,沒有人逼迫我成為這樣的陳姝,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要讓這個國家越來越好,我有無數的手段要施展,我有萬千抱負要實現,便縱刀山火海,荊棘叢生,我陳姝也要走下去。”
“不怨,無悔。”
懷恩看著眼前的陳姝道:“陛下,不悔,那有什麼可怕的?”
陳姝靜立當場,看著懷恩半晌,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是啊,有什麼可怕的?”她忽然拉過了懷恩的手,道:“走,我們上山去。”
懷恩道:“殿下緣何要上山去?”
陳姝一笑,“你曾問過我,是否要點燈,我以為不用再點,實際上有一個人值得我點燈紀念。”
說著陳姝拉著懷恩一路奔上山去,晨風拂過了她的面龐,長發打在懷恩臉上,懷恩看著這樣一張神采飛揚的臉,忽然明白了趙寒山的心意。
只願同她一直這樣走下去。
陳姝氣喘籲籲來到了殿中,此刻殿中已經有了許多僧人做早課,懷恩將一盞燈點亮,放在陳姝手中,陳姝將那盞燈放在佛前。
這盞燈點給那個陳姝,那個十七歲出塞,殺了自己夫君,輔佐兄長登位,篡奪侄子皇位,為政二十餘載的陳姝,那個最後站在時光深處,送走了所有人的陳姝。她望著燈火,出神了。
愛恨,俱往矣。
陳姝從殿中而出,只見殿前站著三個男人,見她出來,三個男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陳姝一笑,“走吧,洛水畔,與君共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