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行電車進站的聲音蓋過了我的話語。我追著梓瑩,想也不想地就跳進車廂。
「……你應該搭另一個方向的車吧?」
「咦?啊,是沒錯啦……」
仔細一想,我的包包跟貝斯都還擺在麥當勞裡面。怎麼辦?還得回去一趟?那兩個人會等我回去嗎?
列車出站了。梓瑩坐在空座椅最靠邊的地方,她把吉他放在膝上,不讓別人看到她的臉。我站在她的身邊,背靠著車門旁。
「為什麼要跟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坐電車到沒去過的街上閑晃。」
「笨蛋。」
丟下這句話之後,梓瑩就沒再說話了。為了緩和氣氛,我只好一直說些無聊的笑話——老實說,還是想辦法把這個毛病改一改比較好。
我一邊感覺到電車的震動傳到上半身,一邊回憶和東方千裡之間的對話。只能等到梓瑩自己願意開口。說這話的是——啊,對了……不是我,是哲朗說的。
我可說不出那種話。現在我就已經等不下去,很想推開梓瑩緊緊抱住的吉他,然後把臉湊過去質問她到底在想什麼了。
曾幾何時,我也跟她說過:如果有什麼煩惱就直接說出來。
她最後還是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當列車在不知道第幾個站停下時,梓瑩突然站起身來。因為她在發車鈴剛響起時沖出車外,我差點就被她留在電車裡。
這個站幾乎沒有乘客下車,是個偏僻的小站。月臺幾乎都沒有屋頂,西斜的強烈日照猛烈地曬著柏油路。圍欄的另一頭只看到一小塊一小塊亂七八糟的田地、鋪滿碎石的道路以及稀稀落落的平房。
咦?我之前問梓瑩住在哪裡的時候——
「梓瑩,你家住在這附近嗎?」
梓瑩背對著我把吉他背起來,接著轉過頭對我說:
「……我只是突然想在一個不知名的車站下車而已。」
她喃喃地說著,接著便邁開腳步,往剪票口走去。這麼說來,她好像本來就是蹺家的慣犯啊?她經常這樣突然搞失蹤嗎?我好像可以瞭解東方千裡為什麼會有過度保護女兒的傾向了。
由於我還得補票,結果還差點跟丟快步跑出剪票口的梓瑩,直到兩旁都種著玉米的石子路上,才終於追上她的背影。不過我還是沒辦法出聲喊住她,只好跟過去一樣,在她身後大約五公尺的地方安靜地走著。
不知到底走了多久,梓瑩才終於停下腳步,站在一座橫跨幹枯溪流的橋中央。原來是因為一陣好像生鏽了的寂寥電子樂曲從遠方傳來。那是傍晚五點市公所廣播提醒小孩子回家的鐘聲。這段從市內幾個定點廣播喇叭傳出的旋律,似乎在中國的各個城鎮都一樣。是德弗劄克的新世界交響曲第二樂章。
更遠處的喇叭又傳來相同的旋律,隔了一段時間和起初聽到的聲音輕輕重疊,形成一段模糊的卡農。
梓瑩扶著橋邊的欄杆,視線在空中四處遊移,探尋著這段旋律。
當我追上她的時候,她喃喃地說著:
「……為什麼中國每天一到傍晚就要播放這麼寂寞的曲子呢?我因為演奏會的關繫到處巡迴,可是不管到了哪裡,聽到的都是同樣的曲子。」
我歪著頭,覺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