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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我見到了學姊播下的種子所開出的花朵,不禁大吃一驚。
那是禮拜五的事了。第一學期即將結束,接二連三的課後輔導讓我連去社團的時間都沒有。放學以後,西斜的太陽好像被煮熟了一樣。我頂著炎熱的陽光,疲累不堪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到家以後,卻看見家裡的車庫停了一臺沒見過的大型外國車。
不對——我好像曾經在哪裡看過?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悄悄地開啟了大門。老爸是個不會收拾東西的音樂評論家,而且是世界上倒數第六位沒救的男人,所以不管是門口還是走廊,到處都堆滿了未經整理的cd和唱片。那天,當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屋裡時,卻沒聽到客廳傳來平常聲音大到吵死人的古典音樂,取而代之的是有人交談的聲音。除了哲朗之外還有別人?家裡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客人來了吧。
「我回來——了……」
我拉開門,結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睿博,你回來啦?去幫我泡杯咖啡來,白蘭地要多加一點,這家夥要梅子昆布茶。對了,東方千裡,你為什麼每次安可的時候都演奏海頓主題變奏曲啊?我一聽就想睡覺。下次選大學慶典序曲啦。」
哲朗還是跟往常一樣,穿著整套的運動服懶洋洋地盤腿坐在沙發上,坐在他對面的則是一臉不愉快的東方千裡。他穿著黑色的夏季針織衫以及燙得筆挺的西裝褲,雖然衣著比較休閑一些,發型仍舊是常在cd封面上看到的獅子頭——的確是東方千裡本人沒錯。
「打擾了。」他跟我打了聲招呼,我卻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啊,是……歡迎。」
「睿博,快去弄咖啡。」哲朗連正眼也不瞧我一眼就催個不停,讓我想朝著他的後腦勺招呼下去。「就算是應邀演出也不能隨便人家指定曲目啦!你是想說安可時可以完全表現自己的喜好,就隨性亂選吧?」
「不喜歡聽你可以在安可前回去。反正你是花出版社的錢來聽的吧?」
「哇,睿博,你聽到沒?聽到了沒?這個人竟然對聽眾說這種話。」
關我什麼事啊?我毫不遲疑地就逃進了廚房。
等待水煮開的時間,我努力地試圖掌握狀況。為什麼東方千裡會在我家?
雖然他和哲朗是舊識,但我至今仍然無法相信那兩個人是音大的同屆同學。東方千裡身上的大師風範和威嚴恰如其分地詮釋了「老練」這個形容詞,相較之下的哲朗——如果騙別人說他一直留級,現在大學還沒畢業,人家恐怕真的會相信並投以憐憫的目光。
我把兩人份的咖啡端出去時,他們的談話更加熱絡了。
「明明就只會把聽過的曲子切割得支離破碎再一段段回味,還在那邊說什麼大話。我重視的是整首曲子連貫的韻律!樂章之間的停頓時間不是用來清喉嚨的。」
「你這囂張的羅唆指揮!你那什麼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還不是抄襲福特萬格勒注:德國名指揮家)的?不是隻強調結尾就是好的。睿博,你聽過以後也是這麼想的吧?」
就跟你說不要把我牽扯進去啦!
「對了,我也想問問你。我的布拉姆斯交響曲全集解說是你寫的吧?」
我差點把東方千裡面前的杯子給弄倒。為、為什麼他知道這件事?
「幹嘛畏畏縮縮的啊?只要是我熟識的朋友大概都知道啊!因為我覺得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