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姊搖搖頭,嘆了口氣。我的身子縮成一團。對不起喔,我生來就是個輸家。
“不過,你放心啦。我選這首歌的第二個理由就在這裡。這首變奏曲……”
學姊大略地看了一下樂譜。所謂的變奏曲,是藉由一再改變伴奏方式、甚或改變主旋律的形式等方式不斷重複一段簡短的主題曲調,基本上相似的部分會重複迴圈好幾次。
“幾乎所有變奏的後半部都有漸慢和延長記號。你瞭解吧?在一定的間隔裡加進‘停留’的地方。不管東方梓瑩把曲子加快到什麼程度,延長記號都會打斷她演奏的流暢度,接著你就可以抓回你自己的快板。這種曲子可是獨一無二的。”
我呼——地吐了一口大氣。的確,一切都很合理。我敢確定,只有這首曲子了。如果是這首曲子,或許會贏。
“再加上第三個理由……”學姊不懷好意地微笑著.“這首曲子是降e大調。”
我一一回想學姊說過的話,踏著沉重的步調走在開頭的主題中。我所彈奏的低音主題最後,休止符後是一段頗長的空白,這時梓瑩的琴音終於複蘇,電吉他發出的雜音蓋過了這段空白。
當我屏住氣息,進入第二序曲的部分時,一陣略為猶豫的、簡單的吉他單音旋律跟了進來。我的雞皮疙瘩唰地站了起來。以切分法巧妙地挪進、嵌進的,只有兩個音的相互重疊。不過,我們所知的所有音樂,都是由兩個音重疊的時候,那股宛如陶醉的感覺中誕生的。
第三序曲中,我彈出一段簡單的旋律線丟給梓瑩,從吉他遠遠飛越的壺首部降落貝斯本來的低音部,梓瑩的步伐彷彿穿越過不斷奔瀉而下的瀑布。
第四序曲由梓瑩的吉他主導,承接曲子的主題,將旋律拋高一個八度,略過底下輕快的中音部。接著節奏突然間加快了,雖然被猛烈的力量牽引翻轉,我總算勉強抓住梓瑩彈奏的樂句間隙,用調停般的下降音架開。在這裡跌跤的話就完了,也沒辦法重來。我踩下煞車制止梓瑩。
終於到了主題,不過我也奄奄一息了,明明是平凡的和絃伴奏,手指卻不停顫抖。我靠著短暫的休止符,拚命地拉回原來的步調。梓瑩毫不留情的速度進入第二變奏後也沒慢下來,我彈一個音的時間裡,梓瑩卻能持續彈出三倍的音。
第四變奏前,我深吸了一口氣。這可是第一道難關。
當手指流利地撥出十六拍節奏連音時,我的確發現在門另一邊的梓瑩屈居下風,因為聽到梓瑩簡潔的主題在我不斷反覆的上升、下降音中顯得搖搖晃晃。她大概以為我不會彈這段吧。我屏住呼吸,將精神集中在激烈的過度音,接著又再度想起了古學姊後來說的話。
“降e大調是——”
古學姊一邊用指頭輕撫我膝上的貝斯一邊說:
“你知道吧?它是吉他和貝斯裡,最難彈的調子之一。”
我點了點頭。
便於吉他彈奏的調子,簡單說就是不用壓弦就能直接彈奏的曲調。然而,降e大調中最常出現的降e這個音,比吉他或貝斯所能彈奏出的最低音還低半音,所以壓弦的時候多半一定要在高把位,這在手指的運用上來說是相當困難的。
“降e大調對東方梓瑩來說也是一樣困難的,尤其是邊彈高音的旋律還要邊伴奏中音部的時候。盡管她最大的武器就是速度,這麼一來也會大幅被削弱吧。”
“嗯,不,等等……”
我敲了敲自己的貝斯。
“那對我來說也一樣難彈吧?不是嗎?”
調音時,貝斯的弦和吉他弦是同調的,所以兩者難彈的部分也一樣,正因為如此,學姊編寫的樂譜特別調高了半音,成了e大調。
“年輕人……”學姊的眼中不再是厭煩,而慢慢轉為同情。“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說要跟帕格尼尼做一樣的事情,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