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袁叔叔、陳鑫、球球三人齊齊向我包圍過來,七嘴八舌詢問“病情”,我一鼓作氣,緊咬嘴唇,裝作很痛苦的樣子,“我沒事兒的,叔叔你先送球球回去吧,等會兒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我一個人可以的,您放心吧!”
到現在還不忘強調“一個人”,也不知道心虛給誰看。
“丫頭,別逞強,你是胃疼還是肚子疼?還是腸胃不舒服?要不叔叔帶你去醫院看看?”袁叔叔急切地蹲在地上,雙腳艱難支撐著他越發發福的上半身,看著他關懷備至的臉,有那麼一瞬間,就在那一瞬間我感悟到一句人生哲理——做人要厚道。
“說謊”本該是一個人的心驚膽戰,因為你需要為自己的私心付出代價,但你不能將自己的“心驚”傳染給別人,害別人比你更加擔心,那就不對了。捫心自問,我現在的做法的確,非常,不厚道。
但是很快,我就沒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你到底哪兒疼?”陳鑫的口氣裡哪還有關心?滿是“別演了別演了,小心我當場戳穿你”的悠然自得。
他前一秒還和袁叔叔一樣緊張,後一秒就一副看破我詭計的模樣,雙手『插』兜,彎著的腰也挺拔起來,居高臨下對著我笑。
我這才發現安撫肚子的左手放的不是地方,咦?胃在哪兒來著?往左?往右?
吃太飽,大腦也消極怠工了?
“往下一點,這是胃,下面是小腸、這裡是闌尾、盲腸、大腸,還有膽囊。”說著他抓起我的手,手把手現場教學《人體結構五臟六腑分佈圖》,然後睫『毛』彎彎,眼睛眨啊眨,“你到底哪兒不舒服?”
“是啊,丫頭,你到底哪兒不舒服?”袁叔叔附議。
我斜眼瞪他,陳鑫你故意的吧?
“伊一姐姐,你是不是想大便?”球球一語道破全球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類“肚子疼”的真相。
於是我不知道該順應民意地承認,還是裝模作樣地否認。
於是,我的沉默等於承認。
於是,陳鑫和袁叔叔說他會送我回去。
於是袁叔叔帶著球球離開後,陳鑫拍拍我的頭,笑得那叫一個春光燦爛,“蔣半仙,書到用時方恨少了吧?”
我摳著手提袋上的麻繩,努力剋制想掄上去砸他的衝動,“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這都是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你?你說你對得起我嗎?你說!
雙手交叉別在背後,左手拎著紙袋,右手拇指來回『摸』索中指指甲蓋下方那一塊因為長期握筆力量過大而生出的老繭,激情燃燒的內心戲與左邊並肩而行的恬靜少年形成鮮明的對比。不是沒有機會給他,相反,機會很多,多得如同上帝的偏愛,開學後日日見面,一週五天,一個月二十幾天,天天坐在一起。
可以是清晨第二節課間『操』後,可以是因荷爾蒙分泌過剩而只能靠汗水發洩的某個午後,可以是放學後……極其自然地,滿不在乎地,若無其事地掏出它,“呶,陳鑫,這是我欠你的禮物。”
可是我不想,不想透過那種方式,那種裝作滿不在乎又彆彆扭扭的方式把“它”送出去,沒人知道,沒人知道這個禮物對我來說有多珍貴有多重要,“它”醞釀了許多年,終於開花了,我迫不及待又絞盡腦汁地尋找心目中的最佳時機,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何時是佳期?
少年莞爾,“你袋子裡的一堆‘問題’,準備留到明年播種嗎?”
是啊,笨死了,直接說有問題要問陳鑫,讓袁叔叔先帶球球回去不就好了嗎?為什麼咒自己肚子疼?蠢死了,真的好蠢!
“不是問題,沒有問題。”我小聲嘟囔。
“嗯?”少年駐足,“你說什麼?”
道路兩旁的行道樹上掛滿了彩燈,好像螢火蟲忽閃忽閃的,來來往往的小朋友手裡提著的不是各式各樣的燈籠,就是五花八門的氫氣球,商販吆喝著“鳳凰燈,鳳凰燈,金雞報曉,金鳳飛來!”吸引了大批的觀眾,元宵節一過,這些燈籠也不好賣了吧?
滯銷品?清倉大甩賣?我偷樂,然而還沒來得及笑出聲,身後就不知道被誰用力一推,跌入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對不起!”始作俑者丟下一句毫無誠意的道歉,拼了老命擠入觀賞鳳凰花燈的人『潮』中。
我抬頭,低頭,鬆手,後退,又跌進去,再鬆手、再後退、再跌進去……這樣反反覆覆了三次,終於忍不住再次抬頭,心想搞什麼?嘴裡卻說,“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自己也不知道。
陳鑫笑笑,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驚得我心頭一顫,又瞬間釋然,今天沒穿校服,沒人會看你們,蔣伊一,沒人會看你們。
習慣了“偷偷『摸』『摸』”,如何適應“光明正大”?
“手怎麼那麼涼?”他捧起我的雙手哈氣,“袋子給我,我幫你拎著。”
我搖頭,換了右手牽著他的左手,不由分說拉著他跑,跑到一個我認為的最佳地點,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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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幽靜的小道,行人稀少,商家關門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