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著那小沙彌順著山勢而上,眼前的景象也逐漸熟悉起來,樹木藤蔓密密纏繞的迴廊盡頭處,楹木門扉上面筆墨鋒利冷峻的寫著攬風居。
洛塵一愣,這不是他和蕭淩夜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嗎?洛塵推門進去。
門內依舊是熟悉的景象,時間在這裡仿若是靜止的。斷崖邊上的參天古松依舊蒼勁有力,松針層疊有序,密匝的鋪陳成巨大的傘形。在這陰翳下坐著兩個人,一個人是一禪主持,另一個人……洛塵驚愕,卻是玉無衣。
他身著青色的粗布僧袍,頭發並未挽,鬆鬆的披在腦後,依舊宛如松竹般淡雅無雙。只是在這儒雅之中因為手中的佛珠,竟多了幾人禪意。
他面前的石桌上放著香爐,佛經,正在聆聽佛法。
洛塵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就見玉無衣轉過頭來,他神色一頓,隨即又立刻恢複平靜。只見他緩緩站起,輕緩道:“洛塵,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了。”洛塵上前,莞爾一笑,“你怎麼在這裡?還是,這副打扮?”洛塵看了眼他身上的僧袍。
玉無衣清雅一笑,道:“我在四方遊歷時正好遇見了一禪師父,相聊之下被佛法的神秘和玄妙所吸引,因此特意跟著一禪大師帶發修行。”
他多次向一禪大師請求為自己剃度,這樣他才好專心的潛心修行。但是卻被一禪大師婉言拒絕。說他還有紅塵心結未了,還不是時機。
紅塵未了嗎?玉無衣忽就想到那一直埋在心底的那出塵絕色的女子。他那時萬念俱灰,碰巧遇到了一禪大師,就如同溺水的魚在佛法裡得到了救贖。
玉無衣拿了經書,對一禪主持和洛塵行了個佛家禮儀就要退下。在路過洛塵身邊時,他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洛塵,我知道纖歌現在就在北曜的皇宮裡。如果,她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你可不可以保她性命?”
他知道以雲纖歌的個性,為了得到蕭淩夜,定會不死不休。
玉無衣頓了頓,想是想到什麼,有些尷尬的揚了揚唇道:“你不答應也沒有關系,畢竟我以前曾那樣對你。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麼。”
洛塵心中五味雜陳。這紅塵萬丈裡,他放不下的依舊是雲纖歌。雲纖歌何德何能得到了眼前人的痴愛,卻又如此輕易的辜負了。他沉醉佛法,多少都有雲纖歌的關系吧。為情所困,為情所傷。
洛塵彎唇一笑道:“你放心,我會盡力的。”
得到洛塵的答案,玉無衣神色瞬間輕松很多,他道了聲謝,舉步向前走去。
洛塵看著玉無衣遠去的背影,他青色僧袍垂墜下來恍若天邊的一抹青色。仿若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形。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滄桑慈悲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洛塵看向雙目微合的一禪主持,他手中不斷轉著佛珠,抬眼看向洛塵又道:“何止是他,姑娘現在不也正是為此煩擾。”
洛塵一愣,隨即坐下來,倒也不遮掩,虛心請教道:“主持,我想請主持給我解惑。父母和蕭淩夜,這兩個選擇,我到底應該選擇哪個?直到現在的時刻,我依然沒法選擇。”
“老衲給你講個故事吧。”一禪僧人,唇角輕勾,滄桑卻溫和的眼裡有著容納萬物的慈悲。
“有一個男孩,從小沒有得到過父母的寵愛,因為最小,又常常受到幾位哥哥的欺辱。在五歲時,被作為質子押送到天祈國。在路上卻又遭到親人的伏擊。朝堂之上風起雲湧。他從皇子頃刻間淪落為逃犯。被九淵閣的前任尊主救起後,一直就隱居在這個院落。”
一禪大師頓了頓,像是想到什麼,笑道:“老衲還記得初次見到他的情形。瘦骨如柴,單薄虛弱,卻有一雙如獸的雙眼,尖銳而充滿敵意。”
洛塵靜靜的聽著,石桌上香灰落盡,檀香浸鼻,崖邊松竹散發著靜謐的松香。微風陣陣而過。
洛塵知道一禪大師所說的人,就是蕭淩夜。沒想到他曾經隱居在此,難怪她會在這與他相遇。那“攬風居”正是他的筆跡。
洛塵心中隱隱泛痛,也許正是年少時經歷了太多的世態炎涼,人情涼薄,所以他現在才如此的冷情、絕愛。正因為如此,他的深情卻又如此的難能可貴。
“姑娘是否記得,關於皇上天煞孤星的傳言?”一禪高僧輕轉著佛珠,不經意道。
洛塵點點頭,她記得因為這個傳言,所以許多達官貴人都不捨得把女兒嫁給他,所以才有自己這一出戲碼。
“其實這個傳言並非全部虛言。”一禪大師的話讓洛塵一愣,只聽得他緩緩又道,“以皇上的命格,雖有帝王之相,卻無姻緣之命。他清冷自持,對世間情愛的冷漠和勘破,讓他不曾也不想把感情交付於任何人。老衲也以為他今生也註定孤獨一生了。只是沒想到。”
一禪大師看了眼洛塵,眼裡有著深奧的色澤。“你的出現竟然連老衲也看不懂了。世間之事果然是玄之又玄。”
洛塵沒想到居然還能聽到這不為人知的事。她沉思半晌道:“大師,你是覺得我應該留下來是嗎?”
“老衲之所以講這麼多,是想讓姑娘更瞭解一個人。並不想給姑娘任何暗示。”一禪大師輕淺笑道。
此時夜色正濃,皓月當空,疏零鐘聲殘落在山林間。洛塵皺著眉,心裡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