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宮內宮外風聲鶴唳。因著皇帝病倒,太子□□,宮人們皆惶惶終日,人人不敢多言,只是以目對視,交換著惶恐與不安。
嶽後日夜陪伴著皇帝,有時淑妃與蘭夫人來替她一陣子,好讓她有時間在側殿裡眠一眠。不出崇德殿的日子,元春和甄尚宮便是她的手和眼。
這日嶽後好容易抽空歇了兩個時辰,慕容綻與七皇子慕容綸來瞧皇帝,也便上偏殿來。聽說嶽後正歇著,便雙雙在院子裡候著。元春打了簾子出來,正撞上他二人殷殷的目光。
慕容綻的目寒似鐵,膠著在她的身上,深處帶著些烈火般的溫度。她假作看不見,上前福一福,只對慕容綸擺擺手:“回頭兒再來吧。娘娘昨兒守了一晚上,現下好容易才闔一闔眼,有什麼事兒回頭兒再說。”
慕容綸壓低聲音道:“我和三哥才看了父皇出來,母後還好嗎?”
元春搖頭無奈道:“日夜守著,身體快透支了,只有一絲精氣神兒頂著,我真怕她哪一日倒下。”又問,“這會子外頭什麼情形了?我們在裡頭坐著,凡事都只得隔著好些道門傳進來,總是聽不真切。”
慕容綸抬頭望了望他哥,聲音更低了些:“長嶺關大敗,我方潰不成軍。”看見元春驚訝的神色,他亦是憂心忡忡,“沒了夙家軍是一,另外西鶻領兵的首領有些邪乎。傳言他一身黑衣黑帽,臉上帶著面具,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可他打仗穩準狠,所向披靡,可謂是西鶻史上罕有的悍將。最可怕的是,他似乎對我方戰術極是熟悉,指哪兒打哪兒,處處掣肘,我們連長嶺關的門都沒出,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元春一愣,匪夷所思道:“西鶻何時出了個這樣的人才?若是西鶻人真有這樣的本事,又怎會百年來與涼人不分高下,讓我大晟漁翁得利呢?”
慕容綻忽然道:“太子這下才是慌了。夙家不肯出兵,薄氏居然也保持中立,如今出兵的是原先帝京的都城鎮守成家軍。”
慕容綸冷冷一笑,昔日沒譜兒的熊孩子,如今也蛻變成了一名像模像樣的天潢貴胄,可見骨子裡的東西,是很難改的。他道:“成家因與你賈家聯姻的關系,如今倒成了太子手下頂替夙家軍的香餑餑。你賈家可謂是大大的功臣呢!王子騰與成家軍,一文一武,皆是姻親,賈家只怕要輝煌再現了。”
元春面色一沉:“不過是姻親罷了,七殿下說得好好的,又扯到我賈家身上做什麼?我賈家是沒本事的,反正聯姻聯不到你皇親國戚的頭上,你怕什麼!”
這話一出,周圍便是一片寂靜,元春不敢抬頭看慕容綻的眼睛,只覺得他周身散發的氣場,一半寒冰一半火焰,饒得人心如刀割。
好在這時潘姑姑打簾子出來:“兩位爺來了,娘娘醒了,要見兩位爺呢。快進來吧!”
如此,慕容綻才收回目光,與慕容綸前後進了屋。
此後的一個月裡,戰敗的訊息連連傳來,帝京之中人人自危,到處都在傳說著那位黑衣蒙面的死亡騎士的恐怖謠言。有人說他是前朝餘孽的黨羽,此番聯合西鶻造|反,便是為了複國大業。有人說他是西鶻所信奉的真神降臨,甚至有人說,那是國之將亡的天譴使者。
宮裡頭也是謠言紛紛,嶽後一壁要照顧皇帝,一壁還要打理宮中瑣事,有些事便交由淑妃與蘭夫人打理。這兩人素來不對付,常常是一件事兩個解決的辦法,鬧到後來,還是要由嶽後定奪,惹得她不勝其煩不說,精力有限,更是疲憊不堪。
這日元春便聽潘姑姑勸她:“娘娘可該保重著些自己的身子,若為了這些許瑣事累倒了,皇上可該再指望誰呢?”
嶽後素來清冷自持的嗓音也不由有些倦意:“我何嘗不知要保重身子,可皇上病著,太子在前朝說一不二,若是後宮我再不能把持住,那麼真到了天道崩殂的那一日,我和阿綻該如何自處呢?”
元春心下有了計較,便也上前勸道:“皇後娘娘不覺得奇怪嗎?淑妃與蘭夫人素來不睦,這誰都知道的。可蘭夫人有子嗣,位份也高些,縱然是平日裡娘娘治下,淑妃也常忍氣吞聲讓著些她。可如今兩位娘娘共同理事了,淑妃卻似得了誰的保證似的,半分也不肯相讓,臣瞧著有幾次,簡直是淑妃娘娘主動挑起的事端來。”
嶽後細而長的眉毛一挑,道:“照你說來,淑妃此舉是別有用心?”
元春道:“臣聽說,近來六皇子進宮向琪貴嬪請安時,常也去瞧瞧淑妃。皇上的病去如抽絲,若是此刻有人有什麼異心,當真防不勝防。”
潘姑姑訝然:“若真如元春所說,咱們得盡快斬斷他們的聯系才是。”
元春搖頭道:“如何斬斷?六皇子也如常給皇後娘娘請安,咱們貿然出手,恐怕師出無名。倒不如……”她聲音漸次低下去,娓娓將心中所想一一道來。
大網已經撒下,該要如何捕魚,便要看天道向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