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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最後的一絲夕陽從思明殿飛簷上的蹲獸脊樑上漸漸落下去,形狀詭譎的蹲獸在夕陽紅澄澄的芒中顯得格外高大,黑漆漆的,像在巨大的宮牆下投下猙獰的姿態。
元春瞧了瞧天色,心底裡舒了長長的一口氣,身子一歪,跌坐在一旁的青石板地上。
深春氣暖,空氣裡彌漫著溫暖的花香味,那是東側花園裡靡靡傳來的玉蘭氣息,繚繞在人的周圍,像在遮掩著什麼。青石板地不太涼,卻堅硬如鐵,跪在上頭久了,感覺皮肉也要被骨頭壓穿。
女官輕易是不罰跪的,因一個“官”字,給足了體面。女官靠一雙手腳、一副頭腦討生活,跪壞了膝蓋,便是斷了人活路。縱要罰,也給墊一層蒲團,軟綿綿的不傷身,卻是誅心。崇德門是後宮貫穿東西的必經之門,跪在此處,來來往往的宮人太監看了個遍。這是在告誡罰跪的女官,心正才能身不斜,行得端才能坐得穩,否則在宮裡,女官與尋常的宮女太監沒有分別。
元春丟盡了臉面,一個時辰之後便又想觸柱自盡了。死死地盯著門框上雕著的龍鳳呈祥,眼紅紅的盡是殺意,對自己的殺心。
“才這麼一會子就熬不住了?”元春抬眼一看,三皇子慕容綻正倚在不遠處拐角的宮牆上看著他。磚紅的宮牆襯得他面如溫玉,眼神兒卻冰冷如冬,“我還當你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孫悟空。”
元春方才恨得牙根兒酸,“我連死都不怕,還怕天地不成?閻王若見了我,只怕今兒也要頭疼!”是啊,若是警幻知道了,怕是要氣得神仙下凡來將她鞭|屍。該完成的任務不見推進,倒是成日家想著要死。要死,要死,真是沒死夠嗎?
慕容綻靜靜地看著她,“連死都不怕,卻怕丟面子,這豈不可笑?你才是真正膽小如鼠的人。”
元春一愣,大聲道:“我不怕!我只是恨你們這些個天潢貴胄,仗著自己生在皇家,不想著勵精圖治造福百姓,反而盡會以公謀私,以欺辱宮人取越氣,她簡直豁出去了,“呸,你們這些皇子才是人,百官百姓便不是人了嗎?由著你們輕賤取樂,置旁人的生死於不顧。”
她說的不僅僅是這次自己被罰的事,剛剛在如意殿,她才知道原來夙寒不顧自己經驗尚淺,帶兵往長嶺關送死,是因為太子急於想用夙寒為自己立功的結果。若不是太子急功近利,夙寒怎會客死異鄉,她又怎會進來皇宮這不得見人的去處。
慕容綻的眼裡閃過一絲訝異,瞬間恢複了冷漠如水的平靜,凝視了她許久,也不再言語,轉身離開了。
他這樣一打岔,元春之前那股子不管不顧的求死之心便淡得無影無蹤。怕什麼,連離鄉背井魂穿異世的事兒都經歷了,還能有什麼更壞的事會發生呢?要是說方才她覺得被甄尚宮以犯上之名懲罰冤枉,現下她是真真切切的當著三皇子的面兒辱罵了上位,也算是罰得其所了。她反而覺得痛快。
至於三皇子怎麼想,她才懶得去管呢。她素來是這種不管不顧的性子,只有事情到了眼前兒才顧得上思索,事到臨頭了再說罷,橫豎一刀死一次罷了。
天已漸漸暗下來,她坐在蒲團上細細喘著氣,揉了揉酸脹麻木的雙腿,絕望地望著長長的永巷,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安全找到去尚宮局的路。
她試著撐著宮門的門框站起來,顫顫巍巍地斜倚著,緩了緩,試著邁出腿去往前走。有了蒲團墊著,膝蓋倒是無妨,只是兩個時辰中動也不能動,一條腿壓麻了歪向另一條腿,幾十次交替下來,雙腿早已累得綿軟脹痛。
周遭的宮人越來越少了,長長的甬道黑漆漆的,她有些怕,卻仍壯著膽子向前邁去。一條腿剛落地,便無力地歪在一邊。這時,忽然一隻堅定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騎馬騎得那麼好,怎麼身子這麼弱?”慕容綻蹙眉道,“就這點兒本事,還敢叫囂挑釁。”
元春翻了個白眼兒,扭了扭胳膊,試圖掙開他,“三皇子是金枝玉葉,可不敢勞動您。叫尚宮知道了,怕又要罰我兩個時辰。”
“你放心,”昏暗中元春看不清他的臉,只是聽聲音彷彿有笑意,“老七被太傅罰了,正抄《論語》抄得手腕抽筋,母後讓他來瞧你,他顧不上,便央了我來。甄尚宮,她也默許了。”
“皇後娘娘?”元春有些詫異,“為什麼會讓七殿下來瞧我?”
慕容綻道:“母後寬以待下,嚴於律己,在宮中極有賢名。今日之事七弟顯是始作俑者,但甄尚宮身為尚宮不得不罰你。”
他的話不多,元春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甄尚宮和皇後娘娘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不僅僅是在給元春立規矩,更多的,也是對這一屆新入宮的秀女有個敲山震虎的作用。
只是這話慕容綻本不用向她解釋的,他素來清冷寡言,今日一口氣兒說了這樣多的話,她才是真的詫異。
夜色深了,永巷裡的宮燈一排接一排被宮人點亮。內監們端著燈撚兒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沒人敢駐足看一眼,元春卻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長燈亮了,藉著昏燈,她側臉瞧了瞧三皇子精緻而冷漠的臉,忽覺得在這樣暖黃的光影兒裡也顯得柔和了不少。
他輕輕虛攙著她,在宮道裡慢慢地走,距離隔得遠,有些禮教的疏離。“多謝三殿下。”元春囁嚅了半天才道。
他卻不大領情,“求母後把你留在鳳儀宮的,是七弟,不過母後把你送去尚宮局也有她的深意。”他又複了尋常冷冰冰的姿態,“你那上東宮的念頭兒可以掐了,有母後在,絕不會讓你去東宮的。”
她有些吃驚,一細想也明白過來,皇後才是後宮真正的主人,太子不過是東宮儲君,朝堂上的話語權放在後宮,卻不那樣好使。後宮裡哪有什麼是皇後能不知道的呢?想來自打賈政接了旨意開始,她早就知道了他們下一步的後路——不,只怕這道旨意本就是皇後的試探:自打元春與夙寒虛訂了親,賈府便從之前的中立立場,一下子便成了人人眼中的□□。
須臾,她點頭低聲道:“我知道。”
慕容綻低頭看她一眼,蹙眉:“其實你本也不該去東宮,你不知道東宮的女侍官是要侍寢的嗎?”
他在說什麼啊?!
她只覺得臉上“騰”地一下燒起來,奮力掙脫了他的雙手,“三殿下,您今日出手相助,臣不勝感激。可事有不可對人言,臣的私事似乎與殿下無關。男女授受不親,接下來的路,臣自己走便是了。”說罷斂衽肅了一肅,也不管他微微虛伸的雙手,頭也不回地踉蹌著去了。
慕容綻不妨她忽而發了脾氣,一剎那呆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等她走得遠了,放回想起剛才自己說的話來——“侍寢”?要命,他說這個幹什麼?他的意思是,太子不是個識人的主君,夙寒的遭遇便是警鐘。
他站在原地沒動,覺著指尖方才虛扶著她手腕的地方有些熱得發燙,直燒進了心坎兒裡。這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情緒,讓一向冷靜的他一時間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