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心下安心了些,雖知道他待鳳姐兒不過是親戚間的友愛,忍不住卻又問:“什麼樣的如意郎君?譬如大哥哥這樣的?”
賈珠聽了這話,清秀淨白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些肅意,責道:“你又胡來了。且不說咱們是兩姨表親,何況我與鳳妹妹年紀差了多少?我視她與你並無不同。非禮勿言、非禮勿行,這話說得極不體面,從此莫要再提。”
元春聽了這才放心,微微一笑:“我不過是說笑罷了,大哥哥說不妥,我以後不說就是了。”但到底從此後來瞧賈珠的次數少了些,只多帶著鳳姐兒往大房瞧二妹迎春去。
話分兩頭,那日邢夫人與趙姨娘在賈母處觸了黴頭,回去便有些心不甘。這日邢夫人來瞧趙姨娘,便說起那日的事兒來。
“老太太也是忒偏心了。你瞅瞅王家來個親戚,看她殷勤的那個樣子,從前我邢家哥嫂也來過,怎地不見她這般熱絡?還不是瞧著我邢家沒有王家體面,也是個勢利的,平日價做那些個清高脫俗給誰看!”
趙姨娘安撫她:“別說大太太瞧了生氣,我是個局外的,也為你不值。不說旁的,璉哥兒跟珠哥兒都是老太太的親孫子,怎麼一有了好的,先緊著珠哥兒挑,璉哥兒可還是長房呢!”
邢夫人一臉嗤之以鼻:“有什麼不懂的?老太太偏心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又不是璉兒的親娘,我也犯不著為他說話。”
趙姨娘其實心裡頭是有些怕的,王夫人雖然年老色衰,但在賈政處還仍有著正室的情分在,她如今又有著身孕,自己若是再不生出個孩子來鞏固地位,將來指不定就要被她攆出去。這回鳳姐兒來,她一瞧,這又是活脫脫一個烈貨,將來這姑侄兩人若是聯手,只怕還有她的排頭吃!
她有自己心裡的小九九兒,便試探道:“大太太別怪我打聽,也不知道老太太留我們太太是說什麼。別不是真的打算遂了她的願吧?這……這傳出去……”
邢夫人冷笑一聲,“有什麼不可能的。姨表親裡定親的還少麼?縱使年歲差得多些,也不過就再等個三五年罷了。你老爺還尋思著要珠哥兒考科舉,這一來一回也得兩三年,中間填幾個通房給他,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趙姨娘笑了笑,說話是不錯,“但大太太你細想,若當真讓這姑侄倆成了婆媳,那這榮府裡還不滿院子就看他二房的熱鬧了?從此後誰還知道有大房太太您呢?”
邢夫人一下子明白了趙姨娘的意思,但她表面痴憨,心底裡卻是門兒清。姑侄倆好相處,婆媳倆可滿不是那麼回事兒。說到底襲了爵位的是大老爺,自己若是安分守己,將來無論是賈璉襲爵,還是兩家分了家,誰都不能虧待了她。但二房若真的娶回這位表姑娘回來,嗬,那才叫熱鬧呢!孰輕孰重,邢氏分得極清楚,她寧願瞧著二房的笑話兒,哪怕自己受兩年冷遇的委屈,也比給繼子娶回來個悍婦,處處忤逆婆母來的強!
她假笑道:“姨娘這話我可不懂了,說到底你也是二房的,二房強盛了,你豈不也跟著沾光兒?唉,我是個沒用的,璉兒又不是我養的,最後還是得他老爺說了算。我只要享我的福,就是有委屈受也有限。”
趙姨娘的意思,本來是想激起邢夫人的好勝心,不能瞧著二房獨大,去將鳳姐兒爭取來。哪想得她這一槍是射|進了棉花裡,半點兒反應也無,不僅也有些氣苦。
邢夫人瞧她臉色,也緩了神色,殷殷勸她:“說到底,我也算是你的嫂子,我這做嫂子的勸你一句:好歹要有個自己的骨肉是正經。你瞧你們太太,兒女雙全不說,這不現下又有著喜,旁人不說,我瞧又是個帶把兒的。我這輩子就是吃了無後的苦,你可得引以為戒呀!”
趙姨娘是個輕浮心思淺的,聽她這樣一攛掇,也一把苦水湧上來,垂淚道:“太太說的,我何嘗不知道,我們那位太太如今仗著肚子,日日霸著老爺,我縱有別的心,到底也不敢爭到她正房裡去呀!”
邢夫人笑道:“傻子,這有何難,你只消聽我一句,便萬事大吉。”說罷,附耳上去,林林總總交代一通。
趙姨娘半信半疑:“這能行嗎?別到時老爺惱了我。”
邢夫人道:“我一心盼你好,都是為了你罷了。你若不信我,也罷了,這做不做自然由得你。”
趙姨娘思慮片刻,終究笑道:“大太太見多識廣,豈有害我的?你教我的,我聽你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