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個回來了!有點累了,回來就進屋睡了!”娘支吾著回應著。
“啊,這樣啊!那個什麼,這不是,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今天上午他來呀,我們大家都看的挺好的!走的時候,我看這大小子也沒啥別的意思,可我那姑娘非說要馬上家去,說你家大小子沒相中她!我說不能,我那死丫頭非說不讓我在這剃頭挑子一頭熱了!我著琢磨來琢磨去,估摸這個點兒也該下班了,我這不就來了,我這人,老劉,你也知道,有事兒過不了夜,跟你我就更不見外了,我今天來,我想看看,到是我說的對還是我那大丫頭說的對,要是不行,差哪?我來問問!”
一聽這話,家昌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那個,沈大哥,孩子可能上班累了,回來就倒頭就睡了,我們倆還沒撈著問呢,想說等孩子睡醒了再問也不遲!”娘給沈大爺回著話。
家昌有些心酸,他知道爹和娘從來不說謊,而今天為了他,娘居然硬生生的說了謊。
家昌站起身,用手擦了擦臉,開門走了出來。見到家昌毫無鋪墊的走出來,爹孃和沈大爺都直愣愣的看著他。
“家昌起來啦!那個啥,娘給你做了點兒面條,你吃點兒!”娘馬上打破這冷場。
“娘,我不餓!沈大爺來啦!”
“啊!呦,這孩子看來是真的累了,這眼睛都是紅的!”沈大爺看到家昌的樣子,咋也想不到他這大老爺們這紅紅的眼睛是哭出來的。
“啊,可不是!”家昌的爹圓著話。
“那啥,大小子,你沈大爺是個實在人兒,我來就想知道你今天去,和俺那大姑娘相中沒相中啊?”
“相中了!”
這句話說出來,家昌爹孃的臉刷的變了樣,齊刷刷的瞅向家昌。
“你看,我就說嘛!你走的時候也沒啥不高興的,咋能相不中呢!行了,大姑爺,別的事你就甭操心了,你上你的班,旁的事我和你爹孃商量,你就讓你爹孃過年抱上大孫子就成!行了,老劉,我就覺得咱哥倆的緣分不是就這麼白來的,看,這不就成親家了!你說說,都早幹啥去了!行了,天也不早了,我走了!”
“沈大哥,再坐會兒吧!”家昌的爹客氣的說著。家昌的娘兩隻手交換的握著,卻啥也沒說。
“不了,你們老兩口在家合計合計,過兩天我再來,咱哥倆好好商量商量。”沈大爺毫不客氣樂呵呵的走了。他自信滿滿,他相信這個和他有著幾十年交情的老劉,更相信他經風雨的眼睛和心。
老兩口回屋,看到家昌房間的門又關上了,家昌的娘這次沒先問一聲直接就開啟了門,走進屋裡,看到家昌依然和衣躺在床上。
“大兒子,你咋能說相中了呢!你不是沒相中嗎?”
“我啥時候說沒相中了?”
“你回來,那不是,那不是哭了半天嗎?你是孃的兒子,你高興不高興娘咋會不知道!”
“兒子,你不用在乎我們倆,我和你沈大爺交情不錯,可不能拿你換!”爹補充道。
“沒說換,我說相中了就是相中了!”
“兒子,你可別介,娘知道因為娘是地主,讓你受了多大委屈,可我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吃點苦不怕,娶媳婦兒是一輩子的事兒,娘再託人給你找,咱不湊合啊!不湊合!我大兒子不湊合!”
家昌一骨碌爬起來,摸著黑,看著娘說,
“娘,我真沒湊合,就想通了,就她了,她幹活是個好手!過日子,就得有個過日子的樣!差不了!我又不是買花,要樣子,要水靈!”
娘再沒回應,只是哭,只是哭。
直到結婚那天,家昌才知道慧娟叫沈慧娟。
結婚以後,慧娟把辮子從一根梳成了兩根,有時候還在頭上繞起來,像少數民族那樣。臉色也不像第一次見她那麼重了,才顯出五官雖不精緻,也不算難看,倒是透著一股子踏實和樸實。至於鞋,家昌的娘大概是告訴她了,她再也沒穿手工做的鞋,到是家裡爹孃和家昌的棉衣棉褲她都一手包辦了。雖然家昌一個人上班,日子緊巴點兒,家昌的娘管錢,慧娟節省,家昌又不抽煙不喝酒的,小日子也還算過得去。
第二年,家昌當上了爸爸,是個女孩,白白淨淨。按照當年家昌的爹孃的約定,這孩子也姓鄭,家昌給起的名,叫“鄭華”。
家昌的娘挺高興,就是嘴上總說,趕明兒,再讓你媽給你添個小弟弟,咱老鄭家就齊了。
本來慧娟和家昌也沒啥說的,可是,頭兩年還‘一對夫妻一對孩’,轉眼就提倡‘一對夫妻一個孩’了。家昌的娘可是著實的擔心起來了,有事兒沒事兒就催促家昌兩口子快點兒再要一個。與此同時,街道上卻在挨家挨戶的做著計劃生育的工作,讓響應政策,家家要優生優育。眼看小華都快兩周歲了,卻還沒有小弟弟的動靜,本來家昌單位的食堂有空缺,要招女工,家昌就惦記著讓慧娟去試試,家昌的娘卻一心阻撓著,不讓去,就讓慧娟在家‘等著’生孩子,可這孩子卻是沒有影的事兒,家裡的日子總是在等著盼著家昌開工資。
終於,慧娟的肚子有了動靜,一得知訊息,家昌的娘就讓家昌把慧娟送回到老家,因為她聽說,有的街道會帶著超生的女人去把孩子打掉,那還了得?她是絕對不允許的。生孩子沒有錯,孩子要來,也是父母和孩子的緣分,而且,她心裡還有個小打算,那就是,如果小華這次如果只多了個妹妹,那麼,她會堅持到底的再讓慧娟生一個。
大概是老天爺願意成全這個淳樸的老鄭太太,又或者是,老天爺的事情太多,不願意在這個事情上過多的耽擱,慧娟生了,老沈家捎來了信兒,是個男孩!老太太得到訊息後,馬上收拾了個小包就下了農村。
這個孫子是老太太自己給起的名字,叫“鄭齊”,她說,老鄭家,這回算是齊活了!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街道幹部來批評教育了一番,老太太口口應聲,處處認錯,滿臉笑容,抓著糖塊兒,塞著紅皮的煮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