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tyetop >
sty1nove.k"
dataads297"
dataadforat="auto"
datafuidthresponsive="true"><ins>
家昌終於可以回家了,盡管他不知道回到父母身邊等待他的新生活是什麼樣,可是,能回家本身就是件好事。這幾乎成了他這幾年的唯一的人生希望。
回去之前,他去和趙強告別,趙強替他高興,盡管趙強的娘在前不久去世了。那晚,趙強告訴家昌,他曾經有個和他一樣的弟弟,在家昌來到他們村的前一年和村裡的孩子去游泳溺死了。看到家昌讓他想到了那個弟弟,他對朵朵也很好,像家昌對朵朵那麼好。家昌說,他就是趙強的親弟弟,以後安頓下來,一定來看他。家昌看到趙強彷彿看到了那個自己,而命運也許就是這樣讓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失去親人又找到親人的吧。
回到家裡的生活並不像家昌嚮往的那樣順利,爹由於常年在工廠幹重體力活,加上以前在農村幹活時積攢的勞疾,腰總是疼,而母親由於當年小産沒有好好調養,身體一直都不太好,隨著年紀增加,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而他雖然人回了城,卻還沒有一個像樣的工作,讓他們享受好的生活,更多的是需要他們來照顧他。家昌經常找一些臨時的工作,比如幫人拉煤,運大白菜,有時也去幫人盤炕,這手藝是他在幫爹去給人盤炕時慢慢學會的,現在,他還會裝土暖器了,總之,只要能賺點兒錢的活計,他都會努力的去學,去幹,因為,他知道他剩的只有這憋著的力氣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有一天爹拿個單子給他,是一個接班的表格。他愣了。爹告訴他,爹老了,幹不動了,而他需要有個穩定的工作,這樣才能早點兒娶個媳婦。他知道該怎樣去理解爹的意思。是啊,他除了沒有工作,還沒有物件,這在同齡人中,他就是那種老大難。也有人給他介紹物件,特別是給人家幹活的時候,好多大姨大嬸兒的覺得他人好,和他套話,但是,知道他沒有工作,就都沒了下文。家昌知道自己沒辦法也沒有能力拒絕這張表格,他填了接班的表格,過了沒多久,爹就回家了,而他有了一份正經而穩定的工作。
有了工作,家昌從頭學起,對於這份從爹手裡硬生生砍下來的工作,他知道他該怎麼去使出自己身上的力氣。他做起事來手腳麻利,而話又不多,工廠的大姐大姨又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了下文。漸漸的他發現,那個叫‘地主’的詞依然潛移默化的存在,盡管他從不知道地主的真實生活有多麼讓人唾棄,可他知道他一直以來的生活一直背負著這個詞,甚至失去了幼小的弟弟,失去了沒有出世的妹妹,在一個沒有亮天的早上離開了那個曾經有弟弟的地方,在知青點生病的時候不敢請假,甚至差點被人抬去野地當傳染病燒死。他幾乎不說話了,無論是在單位還是在家裡。
這天下班剛一到家,爹和娘就笑著迎過來,他嚇了一跳,這是在他記憶裡只有他從農村回來那天才有的情景。娘說,託人給他介紹了個物件,年紀比他大幾歲,人會過日子,家裡也沒什麼負擔,是原來老家老沈家的大女兒,早些年家裡窮,弟弟妹妹又多就把她的婚事耽誤了,現在弟弟妹妹都長大了,家裡輕省了,就是沒有工作,不過人勤快。老沈家知根知底,當初來這裡還是老沈家幫忙。看到爹孃那迫切的樣子,家昌還沒等娘說完就答應了去相親。娘和爹樂得合不攏嘴。見面時間經過兩邊老人的積極接洽,定在了週日。
週日一早,家昌起來梳洗完畢,把他那一塵不染的腳踏車又擦了擦,盡管是一輛二手的腳踏車,可家昌騎的特別仔細,這車除了沒有新腳踏車那種渾身透著硬氣的感覺,擦完之後,用手一轉車圈,車條在晨光中銀光閃閃。
吃過早飯,他穿了身幹淨的工作服,就出了門。路上,按孃的囑咐,買了點兒桃酥和蘋果當做上門禮。
到了老沈家的親戚家的衚衕口,老沈已經在那等著了。見到家昌過來,試探的問道,
“是老劉的大小子不?”
“啊!沈大爺!”老沈比家昌的父親大兩歲,所以,家昌得叫他沈大爺。
家昌從腳踏車上下來,跟著沈大爺後邊走,衚衕很窄,所以,他們不能並排走,沈大爺在前面引路,家昌推著車子跟在後面,一邊走,沈大爺還回頭和他說兩句寒暄的話。
進了屋,家昌看到屋裡幾乎坐滿了。有人接過他手裡的蘋果和桃酥。家昌有點兒覺得喘不過氣來,屋子小,光線又暗,人又多,他一時不知道哪個才是沈家的那個大姑娘。這時,炕沿給他騰出了個地方,炕沿上原坐著的兩個人站起來靠著屋裡的牆站著。家昌不知道這種場面該說些什麼,謙讓了一下,他覺得還是坐下好,他擔心自己再站一會兒腿會抖。
屋裡並不安靜,但是,好像都不是在和他說話,他像是被大家免費參觀的什麼物件兒,他不由自主的清了清嗓子。沈大爺忙對外屋喊到,
“慧娟,快給姑爺倒點兒茶來!”
這話一出口,家昌覺得嗓子眼更緊了。
這時,他看到一個梳著個大辮子的姑娘走進屋裡,一隻手裡拿著個茶壺,另一隻手裡拿著兩個茶碗兒,那種帶把的,她的手指穿過把,輕巧的拿著兩個,茶碗上和她的手上還有水珠,像是剛洗過。那姑娘走過來,在眾目睽睽下把茶壺和茶碗穩穩的有秩序的放在炕桌上。家昌不敢正眼看,但是,他看出姑娘身高不算矮,面板顏色有些重,穿著一件紫紅色的外衣,襯她的身量有些短。姑娘拿東西的手很大,他低頭看到了她那雙很大的腳,穿著一雙最近幾年很少見的手工做的鞋,新的。再多,他就不想細看了。姑娘給他倒了杯茶。滿屋人都看著,家昌本不好意思自己喝這杯茶,可那姑娘端起茶杯遞到他眼前,他不得不接過來,盡管他喝的時候小心翼翼,可還是燙的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哎呦”。這一聲打破大家仔細端詳他倆端茶喝茶的安靜,屋子裡哈哈的笑了起來,這時他才發現,炕上還有兩個小孩,笑得手舞足蹈,一邊笑還在一邊學著他剛才燙著時候那一聲“哎呦”。家昌想馬上逃開這個屋子,他覺得他就像個小醜。
沈大爺還要留他吃飯,他硬拒絕了,說他工廠今天就休半天,下午得去加班,時間要來不及了。沈大爺聽過,跟左右的人說,
“看我姑爺,多能幹,工廠裡大禮拜天的都得讓他回去!”
臨走,家昌也沒有再看那姑娘一眼,即使他知道她是跟在他身後送他出的衚衕。
家昌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家,回到自己的屋裡,一頭撲倒在床上哭了起來。爹孃趕緊跟了進來,他平生第一次把爹孃攆出了屋,重重的把門關上。他知道爹孃就站在他的屋門口,但是,他管不了那麼多,他要哭個痛快,把今天上午的,甚至他這輩子的憋屈都哭出來。他心裡發狠想著,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娶那個什麼慧娟。哭著哭著,他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見暗了。他聽見娘在屋門外說話,
“好兒子,起來吃點兒東西吧,你要是不喜歡,咱就再找找看,我兒子這麼好,一定能娶上個好媳婦的!”
這時,他聽到有人敲門,大概是爹去開的門,門開了,傳來了沈大爺的聲音,
“老劉啊,我來看看!”
“沈大哥,你怎麼來了,這麼晚了!”
“啊,不晚,不晚,這要在農村,這個時候到睡覺,還能幹好些活呢!”
“啊,快進來坐吧!”
家昌聽到爹孃把沈大爺讓到了屋裡。
“那個什麼,大小子還沒回來?這工廠咋一點兒不讓人休啊!”沈大爺明顯是把家昌白天說加班的事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