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尼特還問他呢,怎麼林海文不接受高美的邀請,反而去了高師。
現在常碩明白了一點,巴黎高師相比其他的大學,天然含有這一議題的基因,換而言之,林海文在那裡,幾乎必然會被問及相關問題——哪怕不是那麼切題的問題,林海文也完全可以東拉西扯主動談起。
所以問題就是,為什麼一直遠離這些問題的林海文,突然願意談了。
而且常碩知道的,其實林海文不願意談的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他並覺得國內並不是做的就那麼好,但他也不願意罵,甚至成為西方世界影響華國的刀子——索性他就閉嘴了。
今天顯然是打破了林海文的慣例。
“您不知道最近巴丹旺很活躍麼?”
相較於林海文,巴丹旺就是西方很喜歡的那一類華國藝術家了。
“他想要阻撓青年油畫展?”
“未必是阻撓,他想要在裡頭加入他想要的因素,——你知道的,拍電影的,畫畫的,總之你不黑一下,或者聚焦在那些負面上,他們就不舒坦。如果是那樣的話,國內不會同意,而且始終是很小眾的,對絕大部分華國油畫是沒有意義的,甚至還有害。而法蘭西、老美,恐怕樂於見到。”
“那你跳出來,有用?”
“有用沒用,再看唄。”林海文一笑:“這事兒對我也不是沒有好處,華國藝術家在專業上能産生的世界性影響力,到我這裡也就差不多了,畢竟先天不足,這次要是能從巴丹旺那裡,超越zz立場,把華國油畫,乃至華國藝術在世界上的主流論述專業化,應該還是有一些影響力的,也是件好事,別弄得華國藝術家在國外,想出名就得弄點國內的黑暗材料來開路,太惡心了,堂堂正正的在專業上努力,才是正道。”
常碩笑著點點頭,他其實會旅居法蘭西那麼多年,對國內也就是個不偏不倚,但林海文這個想法,也對,一個展能改變的不多,如果能借由這個展,讓華國藝術家可以超脫一些桎梏,單純在藝術領域來和全球藝術家競爭,也是個造福很多人的好事。
“行吧,你還高尚起來了,總之自己把握吧。”
“什麼高尚,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我就是想這麼做而已,怎麼想怎麼做唄,不談立場談開心,我這才二十六歲,已經取得了這麼牛嗶轟轟的成就,不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兒,日子可怎麼過得下去呀?”
“……兩句詩還挺不錯的。”
……
如林海文所料,爭議很快就來了,巴丹旺為首的人,從後面走到前臺,開始接受採訪,發表文章,他們也口口聲聲支援華國和歐洲、美國一起推動油畫藝術在青年中的發展,但話鋒一轉,就表示相對於歐美地區,華國青年油畫家還有更高的歷史使命要完成,所以在遴選華國畫家上,必須在題材上有所側重,要“對當代華國的不正常狀態有反思”才是有價值的。
巴丹旺還公開喊話林海文:“林海文在藝術上的成就有目共睹,希望他在承擔藝術家社會使命的道路上也能夠有勇氣走出那一步,否則他將永遠無法獲得世界人民的尊重。”
林海文當晚接到對外局的張局的洲際電話。
“我爹媽老婆,萬貫家財都在國內,你擔心個什麼?”
“誰知道你們藝術家,殺妻證道的都有。”
林海文無語,他家裡那個,倒是有可能殺夫證道:“……”
“部裡的意思——”
“得,您別跟我說您部裡的意思,等我按我的意思做完了,您再根據部裡的意思一條一條對著,哪一條該給我獎勵,哪一條可以打壓我一下,隨您便了就。”
“哎,不是,海文,我不是要控制你做什麼,但——”
“但您也要明白,我可不是真的禦用畫家,這一點您別誤會了。”
“……”
張局已經不能再多說什麼了,他放下電話,滿臉都是感慨,當年孫秀蓮還在局裡的時候,林海文是沒有今天的硬氣的,但到了眼下,他位置不變,林海文卻已經是華國最具世界影響力的藝術家之一了,不僅是他,恐怕再高的人,也不一定敢逼林海文做什麼,誰知道以林海文的狗脾氣,原本他還算合作的,會不會突然就跳閘了?
報上去,上面果然也是讓他停住,注意觀察。
張局搖搖頭,鯉魚已經躍龍門,林海文早就今非昔比了。
巴黎的林海文,把國內的事兒丟在一邊,在facebook上,也公開回應了巴丹旺的言論:“國際青年油畫展,一定是面向所有華國青年畫家的,任何試圖用各種條件和限制來排除某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的行為,我都絕不會接受。我也提醒巴丹旺先生,你現在之所以在國際上有人追捧,可不是靠著你的藝術作品,要是你這樣的人多了,我怕你要餓死啊。”
蘇富比巴黎秋拍現代油畫藝術專場,就在這樣的爭議中提錘。
壓軸的是格哈德·裡希特,林海文在倒數第五個,600萬歐元拍賣底價,已經是油畫家中最頂尖的那一撥人了,更何況,這一次的成交價——如果成交的話,必然是超過600萬這個數字,將大幅度地提升林海文在華國以外市場上的價格。
同樣的,各方人物、媒體、社交輿論場,也都密切關注這一次的拍賣——有時候市場價格,也是個無聲的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