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師換了個姿勢翹起二郎腿,嘆了口氣:“同學我這麼和你說吧,你知道來找我諮詢的其他人都是什麼個情況嗎?”那老師張開五指有模有樣的開始數,“有的因為長得醜,有的因為原生家庭太差,有的社交障礙校園裡幾棵樹每天都數五六遍。可是你不一樣,你父母可能在親情上做得不夠好,但他們給你的物質條件是很多人只能想想的,你都能來江大,不管看臉還是拼能力,前途都是不可估量,你還提到你在院辯隊,說明你的人際交流也沒問題,你和這些人一比,你真的是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宋渠咳了一聲,聲音還是幹巴巴的:“您的意思是,我說得這一切是不值一提的。”
“也不能這麼說,就是比你慘的人,真的很多。有的時候‘比下有餘’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且你下面的人,真的很多很多很多。”
那個老師一笑:“你還在江二中那邊有房。”
宋渠聽了也想笑,他覺得荒謬,人和人不應該這樣比,痛苦是比不出個上下的。
而就因為其他看似不錯的外在條件,他的痛苦就可以不值一提,就可以翻篇?
“對了,你說你高中是理科,那你喜歡你現在的專業嗎。”
“還行吧。”
那個老師說:“我再非常冒昧地問一下,你有什麼,在童年的時候有什麼不好的經歷嗎?”
宋渠猛地一抬頭,眸裡寫著震驚和不可思議,那雙眼好像在說有,可宋渠卻搖頭。
他覺得不可思議不是因為他有什麼不好的經歷,那就是普普通通的童年,孤獨但沒有肉體創傷。他覺得不可置信,是因為對面坐著的人無端的揣測。
揣測你的痛苦不是來源童年肉體創傷的陰影,那你的痛苦就是不值一提。
“那就……”老師又笑,“那就更沒有問題啊。”
“我高三的時候看過精神科,”宋渠在做最後的掙紮,“當時醫生有給我開藥。”
“什麼藥。”
宋渠張開嘴沒說出話,是一時沒想起藥盒上長長的化學藥劑的名字。
“那你吃了有什麼感覺嗎?”
“沒什麼感覺。”宋渠這麼說的時候其實在想林源,林源比處方藥起作用。
老師“哦”了一聲:“那可能就是些維生素含片吧。”
聽到這句話後宋渠徹底放棄了,那可能就是些維生素含片吧。
宋渠從來不想要同情,他也沒有奢望別人可以感同身受他一個人的黑暗的孤獨,但他同樣承受不了,當他鼓起勇氣去剖析症結時,那個聆聽的人高高在上只站在自己的視角,用所謂經驗反反複複想證明,這個症結也是不值一提的。
那些在我眼裡沉重到只能用死亡來終結的痛苦,在別人眼裡如同維生素含片,不值一提。
諮詢的時間也到了,離開前老師故作輕松地拍了拍宋渠的肩,“我覺得你就是想太多了,學文科心思多也正常,但是也別想太多。你可以多去聽理科的課,高數物理什麼的,對你的思維會有幫助。”
那個老師說:“總之就是你自己也要想開一點,沒問題的。”
諮詢結束後宋渠回寢室午睡,之後是下午的課,上完課吃過飯他還去參加下一場辯賽的準備,再過一個星期就是決賽,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那次相聚來了十多號人,在校內的咖啡館裡,老辯手新生和教練一起坐滿二樓的長桌探討辯題,說著說著畫風也變得輕松,畢竟這次是外院史無前例能爭前三,多比一場都是賺到一場。
那天張昭也在,他和宋渠游泳比賽後關系一直都不錯,他看著新生裡一半的理科生感慨:“我聽說今年日語專業男生比女生都多,前幾天籃球賽也進八強了。”
另一個學長說:“是啊,我原本以為文理兼招後你們這個被調劑的理科生意見會很大,沒想到適應的這麼快。”
宋渠這一屆是江大外國語學院第一次文理兼招,以前都只收文科生,結果兼招後除了英語,其他小語種調劑來很多擦著錄取分數線的理科生。
包括宋渠,他五個志願全填的理工科,被調劑到俄語後他其實沒多失落,只要還是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