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咎沒有正面回答他,只說:“七爺的曲兒唱得很好聽。”
聽完八爺的話,七爺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個徹底,舌尖微微吐出,又隨即神色一變,睜了雙目道:“八爺可知何為非禮勿聽?”
“是我錯了,七爺勿怪。”看著謝必安的一羞一怒,範無咎突然亂了章法,只覺心中慌亂,似有小鬼作祟一般。
謝必安看著範無咎眼神飄忽,耳根微紅,心道原來木如八爺也會有害羞的時候,遂不再追究八爺偷聽的無禮作為,而是拍了拍八爺的肩膀說:“今天交給你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秦嶼就在房內,範無咎唯恐他聽了去,於是湊到謝必安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沒有找到有用的,許是夫人藏的太好,又許是本就沒有過意中人。”
“我本當蘇家經商,南來北往的商人夫人該是見過不少,懷春少女總該遇到一兩個心儀的。算了,我們正好要去蘇家,可借機好好查查。”
從羽春樓到蘇家,黑白二人花了四天時間,倒不是因為距離有多遠,而是越過長江為了讓八爺克服掉心理障礙,花費掉不少時間。
長江自古便是天險,天門中斷楚江開,也非詩仙隨隨便便一拍腦殼寫出來的。對謝必安來說,這長江算不得什麼,渡船就是了,藉著風向倒也不慢,但對範無咎來說,就根本不是隨便坐條船這麼簡單的事了。範無咎是淹死鬼,最怕的就是河,就算是在酆都,沒有要事範無咎都不會往忘川邊上跑的,更何況他今日面臨的是天塹一般的長江呢?
“八爺,沒事,就坐半天船而已。長江不比黃河,水流沒那麼湍急,不會出什麼事的。”看著站在長江邊面色鐵青的範無咎,謝必安安慰道。
範無咎的手不自覺地在發抖,但他好面子不想讓謝必安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樣子,於是極力控制著自己,甚至朝著謝必安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事兒,我不怕的,真的不怕,七爺別擔心。”
“八爺,坦誠一點我也不會笑你的。一起這麼些年了,你總護著我,現下好不容易有七爺能護著你的機會,可不能白白錯過了。”謝必安朝範無咎“狡黠”一笑。
範無咎嘆了口氣,扯住了謝必安的袖子道:“瞞不過七爺,還是有點怕的。畢竟是淹死的……還請七爺擔待。”
“那我們就等晚上再渡江吧,晚上你看不到水面,能好些。”謝必安笑道。
之後七爺和八爺去了一家茶館,聽了一下午說書人說書。
整個下午,八爺都沒怎麼講話,但七爺的心情好極了。範無咎難得朝他示弱,激起了謝必安的保護欲。謝必安教給趙鳴箏同秦嶼和好的招數也是示弱,趙鳴箏為人好強,從未向秦嶼露出過自己柔軟的部分。保護弱小是男人的天性,特別是當自己所愛之人尋求自己的保護時,這種天性會被激發的徹徹底底。
不過謝必安也是紙上談兵,懂得道理卻從未嘗過那種滋味,如今八爺顫抖著朝他坦白自己的弱點,謝必安才徹底明白,那一刻若是八爺願意,自己連命都能給他。只是不知道,八爺有沒有曾有過一瞬間想將謝必安護在身後,為他遮風擋雨?但所幸七爺求的不多,今日八爺之舉已讓他心中大為振奮,也並不想著兩人能更進一步。
謝必安說晚上過江自有謝必安的道理,範無咎畢竟不是活人,不僅絲毫不懼怕黑夜,反而將黑夜當成保護傘。上了船後,手抖了一會兒,吹了會兒江風,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見範無咎又恢複了平日裡的從容鎮定,謝必安便開始同他閑聊:“我突然想起有句詩,被稱為鬼謠,說是一個書生,在江畔聽到有一女子撫琴輕唱,便記下了女子吟唱的詩句,方才得以流傳。”
“七爺,我是粗人。”弦外之音便是自己未聽過什麼勞什子的詩。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寫得妙極。活人聽了鬼謠的名聲,七分好奇,三分畏懼,但我聽了卻覺得親切極了。”謝必安走出船艙,眯著雙目看向江面。
範無咎頗有些煞風景地問道:“不知七爺想表達什麼?”
“不表達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了,我們兩個是鬼,又是在江面上,總覺得很搭。”謝必安仍遠望著江面。
他沒告訴範無咎,那書生看見的唱歌女子其實是湘水女神在朝後人吟唱她同戀人間的愛恨。謝必安在想,如果自己日後不得不與範無咎分開,自己會不會也在什麼地方,朝路過的人講講他們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浣溪沙》by晏殊值得一提的是晏殊大佬好像真的很喜歡“不如憐取眼前人”這句,在他的《木蘭花》裡也用了同樣的句子。)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出自錢起的《省試湘靈鼓瑟》
《舊唐書·錢徽傳》:錢)起能五言詩。初從鄉薦,寄家江湖,嘗於客舍月夜獨吟,遽聞人吟於庭曰:“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起愕然,攝衣視之,無所見矣,以為鬼怪,而志其一十字。
我這邊改了改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