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冰冷銳利的風刃擦著臉頰滑過,留下幾道細小的傷口,而穆離鴉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的劍術是薛止親自教出來的。
在術法及鑄劍等方面他可以稱得上天賦卓絕,唯獨劍術無論怎樣努力都難得要領。
時至今日,他還記得薛止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算了,不要想那些太複雜的東西。”薛止嘆了口氣,放棄了教他太過複雜的東西,“你聽得到劍的聲音吧?到了真的需要的時候,那把劍會告訴你該怎樣做。她比你更清楚要如何對敵。”
尋常的寶劍自然做不到這些,可他手中的這把劍又不是尋常凡物,乃是某個對他無比重要的人所化。
那若有如無的歌聲都離他遠去,周邊陡然安靜下來,只有他勻長的呼吸和那個女人發出來的聲音。
“我的小九兒,聽我說……”
是女人的聲音,他覺得自己的手背被人握住,不容辯駁地帶著他朝著某個方向揮斬而去。
“就是這裡!”
遲絳甚至來不及逃開,就被他攔住所有的退路。
劍身就被送入了她的胸膛,柔軟的皮肉就像沒有骨頭一般,很容易就被刺穿。
這麼容易就得手了嗎?伴隨著驚慌與難以置信,穆離鴉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遲絳倉惶的臉孔。
“你……”
手刃仇敵的喜悅還未持續多久,他就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就算是半神被這把劍刺穿心髒也會死去,可她胸前的傷口中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遲絳臉上的惶恐之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花的笑靨,“你發現了是不是?”她更湊近了他一些,這動作又讓胸中的劍刺得更深。
穆離鴉試了下拔劍,劍就像是陷入了一片難纏的泥沼,怎麼都使不上力氣。
他們兩人靠得很近,都能看見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仔細看的話,她的面部輪廓和年輕時的祖母足有七八分相似,他們之間的確有血脈牽連,怪不得那時的毛石匠會對他這樣畏懼。
“怎麼了?明明只要放下劍就能逃走了,你還不逃走嗎?再不逃走的話真的會死。”她嘆了口氣,好似真的善心發作了,對他循循勸導,“對於親姐姐好不容易延續下來的血脈,妾身還是很難硬得起心腸。你真的不逃走嗎?”
不論怎麼看她都在這個地方,可他就是傷不到她一丁點。
“這不是你的真身。”他很難說自己究竟是用怎樣的心境說出這句話。無論是馥郁的香氣還是柔軟溫熱的肌膚觸感,眼前的她都和真實的毫無兩樣,如果連這都不是真身,那麼她的真身究竟藏在什麼地方?他抬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拱頂,彷彿要穿過層層阻隔看到天穹中正發生的一切。
那具軀體還未完成,所以也不在那裡。
看穿了他到底在想什麼的她偏過頭,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綠眼睛中滿是戲謔,“你是這樣認為的嗎?不過這樣也沒錯,真要說起來,妾身的真身連妾身都不知道具體何處呢。”
塗著豔色蔻丹的纖纖素手搭在劍身上,毫不擔心它會傷到自己。
“真是一把冷酷無情的劍。”她的唇邊掛著令人心寒的嬌笑,低聲說了幾個字,“是不是啊,姐姐?”
畢竟是同源姐妹,這把劍的由來打從一開始她就發現了。
“小郎君,你真是比妾身想得還要殘忍,你真的忍心將她鍛造成劍?告訴妾身,你都做了什麼?”
最不願提起的事情被人說了出來,穆離鴉無言地轉開了視線,彷彿是不敢面對一般,“是,這把劍是用我祖母素瓔的所鑄。”
“還不止呢。這是……什麼呀?”
她牽起他的手,帶著他摸了摸劍鞘上鑲嵌著的那顆珠子。
“妾身早就想說了,姐姐的眼睛還是這樣漂亮,哪怕是西南那邊進貢上來水頭最足的翡翠都比不上。這樣好的稀世寶物才配得上這把劍,你說是不是呀?”
她的指尖溫熱柔膩,而他就像是被蟄了一樣甩開她的手。
那珠子冰冷光滑的觸感一直殘留在他的手心,讓他脊背發麻。
“怎麼,不敢面對嗎?”遲絳笑得更加張狂,“說什麼敢面對自己的宿命,你連自己犯下的罪孽都不敢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