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菜一樣樣地上來,每一樣都是色香味俱全,餓得眼睛都綠了的史永福就顧不上其他,埋頭吃了起來。
“這群人有問題?”史永福吃了個六七成飽,緩過勁來思考之前發生的一切,壓低嗓音往他身邊湊,“我看你眼神不太對勁……說不出來,不過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穆離鴉沒有說這群人究竟有什麼問題,“他們應該都不是普通人。”
“我之前就這麼覺得。”對於這一點,史永福咂咂嘴,摸著鬍子說得頭頭是道。
若是普通人在看到官兵手中拿著他二人畫像找人時就該有所知覺。但這大鬍子非但沒有詢問,甚至表現得像是一無所知,連提都沒有提一句,根本不像是個走南闖北的精明商人。
“那你們還要跟他們去……?不了吧。”史永福連連勸誡,不要輕易著了道。
穆離鴉緩緩擱下手中的杯子,“能找到別的車隊麼?”
這大雪歇息了一晝夜,又開始茫茫然地下,直下得天地都是一片白,看不見前路。
酈城又不算什麼要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只有這麼一條路,還通往天塹般的邙山斷崖,別家商隊要麼是已經走了,要麼就是繞路不經過酈城,不至於在這裡蹉跎。
“……嗨,這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走一步算一步了。”
“來吃啊。”史永福吃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勸其他人,“你們這都是要成仙啊?尤其是你,從昨天我就注意到了,你基本什麼都沒吃。就當是陪我吃個早年飯不行嗎?”
他直說自己已經太多年沒和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直到今日才驚覺寂寞。
“唉,我娘走了後……就再沒這麼熱鬧過了。”他又叫小二上了壺酒,“我真是老了啊。”
酒上來以後,穆離鴉都不用說,史永福就替他把杯子倒滿了,“來喝點酒,暖身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客氣什麼?喝點小酒不妨事的。”
眼看這簡陋的宴席要散了,穆離鴉才勉強動了一次筷子,挑的是桌上最素的那盤青菜,“暫時還不知道這群人打得什麼主意,不過我總覺得……應該沒有惡意。”
或者說沒有像那妖僧那般明顯得都要溢位來的惡意。
他還要去拿杯子,薛止的眼神就落了過來。讀懂了那是叫他不要再糟蹋身體的意思,他勉強笑了下,把手放了回去,“我知道了,不會再喝酒了。”
“一路珍重啊。”
史永福一個人喝掉了大半壺溫過的黃酒,酒勁上來,說話就有些顛三倒四。
“我之前還跟你爹說,沒準下次他再來我這裡,就只能看到間破屋子被人賣了抵債。他聽了沒說話,讓我不要太過悲觀。哪裡想到居然先走的人居然是他……我還以為像你們這樣的人能長命,看來是我想錯了。”
穆離鴉手上一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史永福哂笑,“我偷偷給你們算了一卦,算你們接下來會遇到什麼事,會不會平安無事。”
“不收錢麼?”
史永福哼笑一聲,“我算是看出來你這小子油滑得很了,比我還喜歡賴賬。”
話是這樣說,穆離鴉笑了笑,“我怎麼可能賴先生的賬?”
走之前他給這史永福留了點東西,不說價值連城,起碼能讓他不必隆冬時節家中連點餘糧都沒有。
“你小子就吹吧,我信你就有鬼了。”史永福連連擺手,“待會記得結賬就行了。”
“那這卦算出來什麼結果?”
“這就是最稀奇的了。”
史永福吸取了先前的教訓,知道有些話不能直接說,或者說說之前要做點準備,“可能不太好……你做好點準備。唔,我說了,我算出來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
和史永福分開以後,穆離鴉和跟著大鬍子他們去停車的地方。
大鬍子自述姓何,單名一個堯字,從西北邊疆那邊來,要到天京去做皮貨生意,每年雷打不動往返三次,只要不出大的意外,每一次都能賺得盆滿缽滿。
“我找高人算過了,說是想要路途平安就得多多行善積德。”大約是終於意識到不妥,何堯遲來地解釋了一番自己為何如此熱心,“像你們這樣的旅人,碰見了能幫襯一下就幫一下,也不費什麼事的。”
剛剛在史永福的勸說下勉強吃了點東西,穆離鴉的臉色也不再像先前那般蒼白,“先生吉人天相,自然不會有什麼大難。”
“你還病著?”何堯將他左右端詳了一陣,“待會讓素姑來給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