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霜笑道:“這就叫自食其果。”
他道:“庭霜。”
兩個庭霜都抬起頭來,找藥的庭霜微微一愣,複又低頭去找,那一團荊棘太深太高太刺太黑,她回憶玉瓶碎裂大概的位置,抽出長劍,砍伐荊棘。
他道:“庭霜,我的袖裡,有解藥。”滿庭霜笑著泯泯唇,將解藥找出喂他服下,他運功調息,很快恢複過來。
他道:“就算我沒有中毒,你也一定會來殺我,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和你殺人的證據。但你和她一樣,殺不了我。”
滿庭霜不再找丹藥,忽的擋在葉欣的身前,那把長劍橫在他的前面,驚得滿庭霜忙躲在他的身後。她的身形瘦小擋不完全,他仍看見葉欣面無表情的臉。
他道:“你想讓我放了他。”
滿庭霜道:“他要殺你,我不奢望。我只想陪他一起死,或者先他而死。”
葉欣道:“吳軒泥!你的仇人是我!”
他向滿庭霜道:“死亡一般意味著失去。他死了,你將失去一個心愛的人。剛才他殺了我,禦風失去他的主人。但死亡有時又代表著得到,你死了,你會得到真心。我送他伏法,被他殺死的無辜的人的靈魂將得到安息。而我間接害死了葉兄,以後我將得到悔恨。”
葉欣大笑道:“吳軒泥,我寧願被這場火燒死,也不會認罪,我沒有錯!你今日不殺我,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殺了你。”
滿庭霜攥緊了衣角。
她顫抖聲音道:“你不要殺他!”
他道:“你不必這樣。”這語氣,倒像是在寬慰一個緊張到極致的朋友。
葉欣厲聲道:“霜兒!”
求人本是件沒有尊嚴的事情,但此刻的滿庭霜讓滿庭霜也敬佩起來,她反而得到了滿庭霜的尊重。
滿庭霜道:“軒泥小哥……”
他道:“我知道。但我不會殺你。除了禦風的踝傷,我們之間並沒有太大的私仇,而我也傷了你的腳踝,算是為禦風報了仇。”
他暫時沒有殺他,滿庭霜小聲道:“謝謝。”
滿庭霜不依,道:“他方才……”
他搖頭。滿庭霜方洩氣般的緘口。
他向滿庭霜道:“是你的解藥救了他。你方才也想救我,我該還你。”
葉欣呼吸困難起來,彷彿被人掐住咽喉,高聲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想讓我永遠欠你?我告訴你吳軒泥,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做聖人。”
他道:“我只是想要她答應我一件事情。”
滿庭霜道:“你說。”
他道:“以後對他多笑笑。”
他偏頭看向林子,林子的火還在肆虐,已能看清不少的黑焦的屍體,這幫人等不來比武奪刀大會,而比武奪刀大會也永遠不會到來。他又看向灑淚亭,四圍山色之下,瀲灩湖光之上,一座灑淚亭巍巍聳立在湖心,朝陽將它籠罩在金黃的溫暖中,鳥兒、白鷺淺鳴著飛過亭頂,蘆葦迎風輕擺在亭前。天光已經完全亮了。
他等來了滿庭霜,他也等來了黎明。
他看了瘦小的滿庭霜一眼,左手牽起禦風,右手拉走使小脾氣的滿庭霜。只走了幾步,忽聽見身後一聲短暫而又急促的呲血聲,他如卸下重負般緊閉上眼睛,又釋然地睜開。滿庭霜都未反應過來,一切在一瞬間就開始,一瞬間就結束,生命在一瞬間就綻放,只不過也在這一瞬間,又無聲無息地消逝了。
滿庭霜首先驚訝滿庭霜過於平靜的反應,心愛的人刎了頸,獻血迸濺她一臉,她甚至都沒有留一滴眼淚,甚至都毫無表情,只冷靜且緊緊地環抱住葉欣抽搐的身體,滿庭霜又看向葉欣,葉欣表情猙獰著朝著她。她被嚇得身心一緊,不自覺更握緊了他的手。
他始終沒有回頭。再也沒有看愛得卑賤的滿庭霜一眼。
走了半裡,兩人便騎上了馬兒,他握著僵繩,滿庭霜偎在他懷裡。
他一路都在給她講這幾天經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