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搖頭,“都說了雞毛蒜皮的小案,哪來的什麼故事?就記得有戶人家為死去的女兒鳴冤,說婆婆兇惡,丈夫愚孝,他們教女兒溫良恭儉讓,對惡婆婆百般容讓,冀盼感化夫家,日子能好過些。可惜婆婆變本加厲,天天逼著媳婦幹活立規矩,折磨得媳婦滑了胎,還怪媳婦失德,上天才讓她沒了孩子。媳婦小月子裡被罰跪懺悔,又被大冷天的趕去洗衣挑水,結果手足虛軟跌落河中,等天亮撈上來屍體都硬了!這事雖告到官府,到底是她自己失足落水,李知縣也只能將那惡婆婆訓斥一頓放了。不久聽聞他家又娶了新婦,紅紅火火繼續過日子,好似前面那個媳婦根本不曾存在過一般。”
景辭微哂,“你在告訴我,你不會以德報怨?”
阿原道:“我再說一個小案子,還是一個年輕守寡的惡婆婆,也是百般跟媳婦過不去,媳婦熬不下去,奪過婆婆打她的柺棍,把婆婆痛毆一頓,奔到官府自首,袒露滿身傷痕說只求一死。李知縣以不孝毆母之罪,將那媳婦杖責,再按‘義絕’之制,解除二人婚姻,準其各自嫁娶。如今那媳婦已經再嫁了,那婆婆還守著兒子四處託人說親呢,可那媳婦大鬧一場,人人都曉得她打媳婦都打成癮了,誰敢把女兒嫁過去?”
阿原說完,笑眯眯地看著景辭茶。
景辭欲待不理,半晌見她依然盯著自己,只得道:“嗯,你又在告訴我,善惡到頭終有報?”
阿原點頭,又搖頭,笑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那是天意。可天意也得你爭氣,才能來得快些。對著懂得仁義禮智信的人,自然應該溫良恭儉讓,對著惡人也說什麼溫良恭儉讓,那就是自尋死路,老天也幫不了你!”
她拿劍柄將車廂底板敲得篤篤地響,悠然道:“知夏姑姑從一開始就對準我惡意滿滿,我若敢容讓半分,和自尋死路沒什麼差別。從現在起,她不招我,我不惹她;她敢傷我,就別怪我以牙還牙,以暴制暴!她敢毀我容,我便敢爆她頭!便是打不過她,也要尋出一百種手段把她賜予我的還回去!”
她盯著景辭,等著景辭表態。景辭卻闔著眼,像是睡過去了。
阿原正失望時,忽聞景辭低嘆道:“難為你想那麼多……你放心吧!有我在,沒有人能傷你。”
阿原盯著他的傷處,冷笑道:“可我不需要你用受傷來容忍她,保護我。”
景辭道:“你為何不覺得,我是在容忍你,保護她?”
“容忍我?”阿原愕然,“我脾氣這麼壞?”
景辭道:“夠壞,不過也未必是壞事。總比壓抑了本性,最後一總兒爆發出來毀天滅地好。”
“嗯?”
阿原不解。
景辭的眼眸裡倒映著她恢複女裝後清麗媚曼的面龐,卻似又不只眼前的她。
曾經的稚嫩無邪的少女音容,連同那些灌了蜜般的明亮歲月,呼啦啦如烈風般湧了過來。
他忽將阿原用力拉起,擁入懷中,親住她。
“喂,你的傷……”阿原想掙紮,卻在片刻後反手抱住他的腰肢。
這時節,韶華正豔盛,滿眼春色迷鶯醉柳,更哪堪伊人眼橫秋水,態若行雲?
後來……阿原是被景辭抱下車的。
至於景辭肩上的傷,阿原想,也許是她太多慮了。
世間最好的止疼藥,可能並不是左言希的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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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夏姑姑終於沒再礙他們的眼。
阿原對景辭代她受下的那一鞭頗是不以為然,甚至覺得太過窩囊。
但這一著顯然很有成效,知夏姑姑為景辭煮好清粥後便悄然離開,也不曉得是恨景辭有了娘子忘了娘,還是不想看到阿原小人得志的囂張模樣。
景辭並未太在意知夏姑姑的離去,又或者,他天性如此,根本不屑把真正的想法顯露半分。就像他再怎麼喜歡阿原,待她也常是冷冷淡淡,——除了這一晚。
不再像前一夜那般生澀,她固然食髓知味,漸漸領悟當日的原大小姐周.旋於眾多俊秀男子間覓得的樂趣,而景辭的眼底也無法再保持原來的清明冷靜。
她魄蕩神馳,恣情縱意,他終究也免不了情難自控,隨之推波助瀾,漸漸也不知到底誰迷失於誰的懷抱。
也許,這已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他們兩情相悅,又將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往後的年年歲歲,朝朝暮暮,他們都將相伴一處,到雞皮鶴發,到子孫滿堂。
錦衾繡帷之中,歡濃情重之際,阿原喘息著說道:“阿辭,咱們回京後,第一要緊之事,就是趕緊查清左言希之案!”
景辭專注於身下盛放如菡萏的女子,低問:“為何忽然提他?”
阿原道:“我要你長命百歲,真正與我百年好合。我怕你錯過最合適的好大夫……哎……”
未及說完,她已被驀然迅猛的力道激得驚呼一聲,纖長的十指扯緊了墊褥。
她似被一層緊似一層的巨浪託到了高高掀上天空的浪峰,整個人都已飄浮起來,在失重的狀態裡昏黑著,暈眩著,不由自主地探索著那深切更深切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