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一隻手拍在慕北湮的手上,幾乎沒見怎樣動作,那茶盞便已落到另一人手中。
五指修長,潔淨如冰玉,深潭般的黑眸淡淡一轉,清俊面容便有淺淺笑意,卻冷得凍人,“小賀王爺,不知道衙門裡的水,不能隨便喝嗎?”
慕北湮桃花眼眯起,掃向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看過他那身極尋常的一襲布袍,以及布袍上細密精緻的針腳,慢慢斂去傲意,抱了肩輕笑道:“這位是……”
李斐擦著汗,忙道:“這是本縣剛來的典史,景知晚景典史……也是從京城來的。”
“典史……”並不入流的品階,慕北湮卻不敢小覷,凝視他片刻方道,“這位……景典史,衙門裡的水喝不得,還是原捕快的茶喝不得?”
第一卷靈鶴髓九十九)
景知晚輕笑,“都喝不得。”
“哦?”
“衙門裡的水,指不定有犯人的血。殺威棍抬得高,怎會沒有血腥氣?本就不是小賀王爺這等貴人該喝的。至於原捕快這裡的茶……”
景知晚微笑,將茶盞中的餘瀝倒盡,“你可知昨晚她被毒蛇咬傷的?她喝的茶裡有以毒攻毒之物,所以……小賀王爺,你當真沒覺得有哪裡不適嗎?”
慕北湮愕然,不由按向自己腹部。
景知晚徑自走到床榻前,為姜探把脈。
謝巖正站於床榻邊,不經意間與景知晚四目相對,兩人都不由地怔了下,然後各自飄開目光。
謝巖問:“景典史也懂醫術?”
景知晚道:“不算懂。只是病得久了,略知皮毛。”
“病了很久……”謝巖研判地望向他,“聽景典史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景知晚忽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在鎮州長大。”
“鎮州!”謝巖吸了口氣,眸中有異樣的光亮一閃而過,卻很快岔開話題,“這女子的病情如何?”
景知晚沉思好一會兒,松開為姜探診脈的手,嘆道:“我只奇怪……她病成這樣,怎麼活到現在的?”
“……”謝巖一笑,“嗯,還是等言希來吧!”
慕北湮悄悄走到阿原跟前,問道:“你真被蛇咬了?”
阿原斜睨他,“嗯。”
慕北湮便握住她手臂細細打量她,“現在沒事了吧?咬哪兒了?給我瞧瞧。”
阿原再次被他捏得動彈不得,吸了口氣,低聲道:“小賀王爺,你沒事吧?我那茶真的喝不得……”
慕北湮輕笑,“你也學壞了!想信口雌黃,也說這水裡有毒?你在以毒攻毒解蛇毒?”
阿原道:“這倒不是……但你沒見我窗戶開著的嗎?”
阿原將茶盞放回原位,倒了滿滿一盞茶,向窗外唿哨一聲。
但聞翅膀撲楞聲,小壞已掠身下來,穩穩當當歇到桌下,低頭飲水,仰頭嚥下,低頭飲水,仰頭嚥下……
轉眼便只剩了半盞茶。
阿原悄聲笑道:“小賀王爺,我剛出門時倒滿水,是打算喂小壞的。小壞昨晚吃過毒蛇,野兔腐屍,還啄過人肉……於是你還覺得這水可口嗎?”
慕北湮握住她手臂的手指向下一挪,已捏住她手掌,與她五指交握,輕笑道:“自然沒你可口!”
軟硬不吃的無賴!
阿原勾起手指,將他用力一帶,笑道:“可不可口,我們家小壞應該知道得最清楚!”
她的唇微揚,有很低的哨聲一旋而過。
正喝水的小壞驀地抬頭,然後看向跟它主人纏在一處、動機不明的陌生男子,頓時一仰尖喙,撲著翅膀啄嚮慕北湮……
第一卷靈鶴髓一零四)
因禍得福的是,他本為肥胖身段煩惱,被關入牢獄那數日瘦了十餘斤,操勞家事又瘦了二三十斤,竟意外地變回了身姿挺拔的英俊公子,後來還娶了個賢惠美貌的妻子,很是恩愛,遂將害了父母兄弟的那些所謂珍奇藥材,送的送了,丟的丟了,一樣都沒留。
他前後變化委實太大,以至於沁河人提起他來,無不嘖嘖稱奇,以為是豬會飛般的奇事。也不知當年他生母為他取這樣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因為精通道法之門,預測到了他後來的種種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