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已經說完,可程金枝的內心卻怎麼也無法平靜。
她望著面前神情隱忍的程衍,手上緊扣著椅子的扶手,眼睫也在微微地顫動著。
斑駁的日光從窗臺縫隙中透進來,照在他衣著光鮮,卻日漸蒼老的身影上,淒涼而孤寂。
從小到大,姑且不論整個程家如何苛待她們母女二人,僅僅對於程衍為何如此冷酷薄情,她就曾經設想個無數個答案。
即使懵懂年幼,她也能感受到,程衍和秦氏之間一定發生過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可若說到這背後的原因,到底是母親曾犯下什麼天大的過錯,還是自己太不討人喜歡,抑或是更多更加複雜的隱情,她卻全然理不出一點頭緒。
雖然秦氏給了她毋庸置疑的母愛,卻從來沒有和她說起過任何過去的事,眉宇間總是映著淡淡的憂傷,也極少發自內心地展露笑顏。
印象中,母親的確是個明眸皓齒的大美人,可程金枝總覺得她像是在揹負著什麼而活。
活的很辛苦,也很疲憊,似乎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真正覺得喜悅。
因此,這張眾人眼中清麗脫俗的絕美容顏,也變得黯然沉重了許多。
可實際上,原來自己眼中不苟言笑的母親,曾經也像所有天真爛漫的少女一般活潑明媚,神采奕奕,也會為孩子被惡棍欺侮而打抱不平,挺身而出。
想到秦氏後來的遭遇,以及她短暫而充滿遺憾的一生,程金枝只覺胸口被狠狠地紮了一下。
一種對母親的思念伴隨著濃重的酸楚之意,在心底迅速蔓延開來。
待她想要在程衍面前剋制自己的情緒時,眼中已經蒙上了一層溫熱的淚水。
或許離開這殘忍喧囂的人世,離開自己不愛的人,對母親而言才是一種解脫吧?
且自從秦氏撒手人寰後,程金枝心中一直把母親的病逝歸咎於程衍,和整個程家的苦苦相逼。
所以逐漸開始肯定,她原本所認為的那些隱情,其實不過都是自我安慰所找的藉口。
她恨程家,更恨程衍,她害怕步秦氏後塵,無時無刻不想逃出這座牢籠。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苦苦追尋了二十年,原本以為永遠都不會存在答案,竟然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自己的眼前。
雖然能夠隱隱感覺到,程衍還是向她隱瞞了一些事情。
但是她相信,秦言蹊心中所愛之人是顧寒清的父親顧洵,這是事實。
她記得分明,自己母親在看到這個被冠以夫君名義的男人時,眼睛裡從來沒有過那種,遇到喜歡的人時,所情不自禁閃現出的光亮。
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一段錯誤的感情,終究會在不知不覺中禍及下一代人。
即使程衍可能並不想對程金枝這般刻薄寡恩,可正因為他深愛著秦氏,所以才忍受不了所愛之人如此決絕的冰冷和漠視。
“你和你母親長的很像,所以每每看到你,總是讓我不可避免地想到她。”
默然良久之後,程衍從回憶的深潭中回過神來怔怔地凝望著她,恍然間,竟把程金枝錯看成了當年初見時,那有過驚鴻一瞥的秦如蹊。
“所以你才把對我娘,甚至是對顧伯父的恨,都強加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