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說完便肆意地放聲大笑起來,他身邊的兩個孩子見狀也跟著故作誇張地捧腹大笑。
這稚嫩卻無比罪惡的笑聲散落在風中,扎得人耳朵生疼。
然而顧寒清耳邊卻依然迴盪著男孩方才所說的那番惡毒的諷刺之言。
畢竟還是個孩子,心智尚未成熟,在驚悉真相之後,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眼前這個臉色如冰的少年,呆楞了片刻,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顧寒清確實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竟會如此湊巧地在異國他鄉遇到本國派出的質子。
由於周晉兩國的關係一直僵持不下,西晉對待敵國皇子的禮遇也就隨之怠慢了許多。除了第一年尚居皇宮能獲得一處容身之所外,自第二年起始,質子就被遷出皇宮,隨本國隨行而來的侍從一起,住在了祁陽城一間廢棄的雜院裡。
漸漸地,恩澤禮遇少之又少,吃穿用度一減再減,到後來,生活起居竟還及不上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此刻還當街被仗勢欺人的同齡人欺侮羞辱,足可見其生活之艱辛。
就這樣想著,顧寒清心中頓時醞釀開一抹既複雜又憤慨的情緒
。
在這種充斥內心的複雜情緒裡,可能有同情,有憐憫,有悲慼,但他很清楚,那隨之而來的憤慨之情,毫無疑問有著同仇敵愾的默契。
眼前的少年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稜角分明的臉龐籠罩著一層濃重的陰鬱,握著拳頭的手正在瑟瑟地發抖著。
“我管你是誰!你弄壞我的東西就要賠錢,你今天要是賠不了錢,你就別想走!”
賣絲綢的攤主原本還在顧忌這少年的質子身份,但是如今見他缺衣少食的落魄之態,又遭人任意欺辱,顯然並無地位可言,因此也就放肆了許多。
“賠錢聽見沒有,人家讓你賠錢!”男孩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嗤笑道,“不過看你這窮酸樣也是賠不起了。這樣吧,本公子幫你賠。”
他拍了拍胸脯,取下掛在腰間上的一塊玉石神氣道:“我這塊可是上好的藍田翡翠,價值連城,別說這麼幾匹被弄髒紅景綢了,就是把這攤子上的所有的絲綢都買下來,也綽綽有餘。”
聽到男孩這番話,顧寒清不由將信將疑地瞟了他一眼,並不相信他會真心實意地替少年解了這燃眉之急。
而剛才還吹鬍子瞪眼的攤主一看見男孩手中的翡翠,立時兩眼放光,湊上前來賠笑道:“哎喲,沒想到這位小爺年紀雖小,出手還真是闊綽,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
他隨即看向少年語帶鄙夷道:“沒想到你一個這麼落魄的周國皇子,還有人願意替你賠錢,你真該千恩萬謝才是。”
然而他話音剛落,男孩卻突然揚起下巴面露邪惡之色。
“不過我有個要求。”
他接著走到少年面前,看了一眼四周陸續前來圍觀的百姓,聲色俱厲道:“要我幫你賠錢也可以,但是你得跪下來喊我向我磕上三個響頭喊我一聲爺爺,怎麼樣?”
顧寒清聞言心中一驚,憤然地瞪著眼前這個斜眉橫飛的男孩,只覺他雖然年紀尚小,可看起來卻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他擔心地望著少年,再環顧了一眼周圍等待好戲開鑼的百姓,抿了抿嘴剛想開口,孰料那少年突然一把掐住了這男孩的衣襟,清冷的眸子裡冰寒刺骨,如一陣淒厲的風雪撲面而來,直竄心田,讓人不寒而慄。
“你…你幹什麼!”
男孩顯然被少年的舉動嚇了一跳,他看著衣襟上這隻青筋分明的手,無論他怎麼使力掙扎,都無法掙脫。
“公子!”兩個孩子跑上前來一人一邊,準備去扳少年的手臂,“你這個周國來的雜碎好生大膽,你想對我們家公子做什麼?”
“你們快去叫人過來,這個...這個小子今天是活得不耐煩了!”
男孩漲紅了臉急得大喊大叫,眼見事情就要不受控制,顧寒清急切地跑到少年身邊勸道:“我幫你賠,你放了他,千萬別衝動啊!”
顧寒清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就連素來冷若冰霜的少年也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