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克明的一對前輩夫婦明日要來y市,江克明請她作陪。葛寒問:“你的女同事們呢?”
“她們不合適。而且那位阿姨與你是老鄉,你不想來認識一下?”
葛寒跟江克明一起去車站接了那對老夫妻,便明白江克明為何要找她。那位老先生頭髮花白,精神矍鑠,表情嚴肅,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筆挺中山裝。而那位老阿姨,雖然慈眉善目,笑容可親,但一身打扮分明像八十年代政工女幹部。想來江克明口中那些精緻的女同事,入不了這二位的眼,還是端莊素淨的她更能勝任。這天她穿了平底鞋與素色的短大衣,紮起頭髮,沒化妝,打扮得跟學生一般。
果然老先生跟江克明打完招呼後,看見安若便眼睛一亮:“江克明,這丫頭好,端莊秀麗,溫婉大方,可比你前兩回帶來的那些強十倍。你看女人的眼光總算長進了。”他聲音十分洪亮,幾米外都聽得見。立即有人回頭打量葛寒,她找不到地縫鑽,只好做出“端莊溫婉”的表情微笑。
這二老是江克明父輩的好友,從小看著他長大,每年這時候都要來y市一趟,通常只要江克明有空,便會陪同他們。
他們去了靈安寺,只有兩小時車程。本來葛寒坐副駕位,結果阿姨嫌老先生坐她邊上不吭氣,太悶,便逼著老先生跟安若換了位子。
“當年我大病,正在這裡當兵的我們家李老頭便去靈安寺跪地許願,只要我好了,願意年年回來還願,所以我們每年這時候都要去進香。”這位孫阿姨提起往事就眉開眼笑,臉上皺紋都變得年輕。
那李老先生走路極快,步子邁得很大,走山路如履平地。
葛寒悄聲問:“李老以前是軍人?”
“嗯,我爸的戰友,小時候管我比我爸都狠。”
正說著,李老已回頭大聲喊:“江克明,跟上來,年紀輕輕體力怎麼那麼差!”又換一副溫柔面孔朝向安若:“安若丫頭,你陪你孫姨慢慢走,別累著。”
孫阿姨挽著安若的手在後面慢騰騰地走,絮絮叨叨地講述當年事。這位孫阿姨真的與她同鄉,兩人上的還是同一所小學,只是隔了三十年。安若覺得十分親切,聽得津津有味。結果她話題一轉,開始談江克明:“我們江克明是個好孩子,對長輩有禮貌,對小輩又有耐性。小時候他見我一人在家怕我悶,就常去陪我,講笑話給我聽,還幫我去買米買面。那些壞男孩子們整日欺負得女孩子們哇哇哭,江克明從不跟他們一夥……咳,將來嫁給江克明的女孩子肯定很幸福。對了,江克明家是好人家啊,程老夫妻都是極好的人,不會讓媳婦受委屈的。”
葛寒自覺冒犯地想,前眼這位阿姨儼然一業餘拉皮條的,忍俊不禁:“孫阿姨,我跟江克明只是普通朋友。”
“哎呀,哪一對夫妻不是從普通朋友做起的啊。”
那一對老夫妻進香十分虔誠,互相攙扶著,恭恭敬敬地跪拜。葛寒在外面看得有些動容,轉頭對江克明悄聲說:“多幸福的一對老人。”
江克明湊近她的耳朵壓低了聲音:“其實他們年輕時總吵架,最兇的時候都動刀子。”
“你瞎扯的吧,真不厚道。”
江克明抿嘴笑,不再說話。過一會兒問:“你要不要去進一炷香許個願?”
“我不信這個。寄希望於神靈,還不如靠自己。你怎麼不去?”
“我以前許過願,不靈。後來也不信了。”
事情總是這樣,有了第一第二回,就總又有三有四。後來江克明再約葛寒,她就不好意思擺了拒絕的姿態,三回裡,倒是有兩回都允諾。
江克明平日裡似乎工作很忙,並不打電話,通常只在週末約她。安若並沒特別的消遣和愛好,週末無非逛街與清掃衛生,江克明又特別懂得吃和玩,安若覺得跟他相處愉快。
葛寒也搞不明白江克明到底想做什麼。她一向最有自知知明,他那樣的人,多半看不上自己這種清清淺淺的女性。
他並沒有追求之姿,向來坦坦蕩蕩,目光清澈,表情從容,文質彬彬,除了不得已的情況下,連她的手都不碰。上一回他們一起出海去釣魚,只在上船時,浮橋因前面有人在行走而左搖右晃,他輕輕扶著她的腰,後來見她仍是怕得不敢挪步,於是在說一聲“失禮”,便抱了她上去,一走過浮橋立即又將她放下來。
江克明是很精彩的人。有時見他接電話,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鎖著眉頭,緊抿唇,表情嚴肅,分明十分不滿,但他只是耐心聽,甚少發言,偶然一兩句,聽起來竟和顏悅色,與他此刻凝重的表情完全不符,而通常那隻言片字便將事件蓋棺定論,再不容反駁。葛寒在心裡暗暗歎服,覺得他十分具有領導氣質。更多時候他都是歉然一笑,轉身到外面去接聽。他愛好廣泛,在吃喝方面十分講究,雖然每次都吃得極少。又常帶葛寒去各處遊玩。葛寒來y市已有兩年多,很多地方都是跟他去,才第一次知道。有一回他們甚至去看了一場藝術學院學生的行為藝術表演比賽,那些節目選材詭異,表現形式光怪陸離,葛寒本以為自己還算有藝術欣賞細胞,但仍被雷得瞠目結舌,江克明在劇場裡也裝模作樣看得認真,到了車上便笑了一路。安若終於找到二人的共同點,原來他們倆都是那種表面有禮實則不厚道之人。
最初他們只是兩人一起吃頓飯,他便送她回家。再後來,他漸漸地邀她出來玩,都是一堆友人一起,通常只是大半天時間。每次他到她公司或她所住的地方接她,知她不願意很多人看見,都將車停得頗遠,送她回家時,如果已經十分晚,便送她上樓直到門口,但從來不進屋,其實葛寒也從未邀請他進去坐一坐。
他第一次帶葛寒見朋友時,有人的笑裡帶著詫異,但瞬間隱去。葛寒隱約明白他們吃驚什麼,因為那些人所帶的女伴,個個都時尚摩登,嬌嬈豔麗,舉頭投足間帶著誘惑。相比之下,她過於清淡素雅,彷彿只有底稿還沒上色的畫。她的長相本來就比實際年齡顯得小很多,週末不穿職業套裝也不綰髮,只穿簡單寬鬆的休閒外套與牛仔褲,平底鞋,塗淺色口紅,顯得年紀更小。那天喝過酒,一個朋友便笑:“江克明改吃嫩草啦?這位妹妹高中畢業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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