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去世的次年,也就是弘治十八年,開年就是一番天寒地凍的景象。萬物毫無生機,灰灰的天空中總是彤雲密佈,呼嘯的狂風捲著沙塵漫天飛舞,黃色的塵埃在空中瀰漫,人們凍得瑟瑟發抖。老人們都說,這樣的冬天真是少見,恐怕今年年景也不會好。
往日裡生意興隆的醉仙樓,也變得冷清了不少。大廳裡坐著稀疏可數的客人,其中有一桌穿著體統的錦衣衛,正頻頻地往樓上一個雅間張望。
雅間裡時不時傳出一陣輕咳,從中能分辨出裡頭貴客身體不適,卻又舉止得體。
可誰也不曾想過,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弘治天子,朱佑樘。
“萬歲爺,外邊兒就是沒有乾清宮暖和……”這話不過是拐著彎喚他回宮,朱佑樘看了眼身旁瘦的像根竹竿兒的小太監,他低著頭,因為剛剛到乾清宮沒多久,自然是連個建議也不敢提的。
朱佑樘不由嘆了口氣。之所以會選這個小太監在身邊服侍,完全只是因為他的相貌長得有些像自己。
這麼多年了,自何文鼎走後,乾清宮伺候的宮女太監換了一撥又一撥,就沒有真正令他滿意的。到後來就是在都人堆裡隨便挑個好記的,過來負責端茶遞水。
現在想來,也怪自己活該,當初何文鼎被抓時,他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皇后鬧鬧情緒,過幾天放出來就是了。
誰料等他忙完一陣後猛然問起來,才知……
要是李慕兒知道了何文鼎冤死獄中,該如何傷心失落?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得他心頭疼了多年。
長吁短嘆間,朱佑樘忽然閉上了眼睛,好像在仔細聆聽什麼聲音,半晌才抬頭問道:“你聽,外面是不是有鈴鐺聲?”
小太監不敢說沒聽到,又確實沒聽到,愣在那裡一時答不上話。朱佑樘也不責備,微微抿了嘴,起身往外走去。
走廊上向下檢視了一陣,果見有個女子,手腕上縛著小小一鈴鐺,她走路大搖大擺,絲毫沒有一個女人該有的矜持,而她身後跟著一個瘦黑的男子,與她一樣,分明有些野裡野氣。
他們看到一桌站起來的錦衣衛,並未驚訝,這倒讓朱佑樘有些驚訝,看起來,他們應該是從外地來的。
而更令他驚訝的,是那名女子很快敏銳地察覺到,錦衣衛的突然起來並不是針對她倆,而是針對樓上的自己。
於是當她抬眼朝雅間看過來的時候,朱佑樘與她對視個正著。
兩廂都是一驚。
隨後又都很快冷靜下來,只是望著彼此笑笑,恍若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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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有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皇上。”
“我也沒有想到,你有這麼大的膽子,其木格。”
朝魯直到進了雅間聽到二人這樣的對話,才驚訝到快要合不攏嘴。
“朝魯,這位就是我大明的皇帝。”
其木格這話本有些不尊重,不過朱佑樘並沒有怪罪,而是回味她這個“我”字,“你是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