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速派人督導聚兵之事,缺員嚴重的部曲,拿主官問罪。”蔡京怒言一句,已然拂袖往外走去。
整個東京城,無數的手藝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急急忙忙入得軍營,直到此時這些人方才忽然想起,自己還是那禁軍的軍漢。
有泥瓦匠,有瓦舍裡打雜的,有做風箏的,有做下人奴僕的,甚至也有倒夜香拉糞車的。
有運水賣的,也有街邊潑皮無賴,有打更的,也有做私人護衛的。
就是少有一直在營中上值的。
如今要出征的打仗,也還有一些混得比較好的,手中有幾個閑錢的,自然也多方走動,要麼請街上無賴頂替,要麼直接就收買了長官然後躲起來了。
便是蔡京聽到的那個“八萬”之數,只怕也是有許多水分。
古北關口,其實並不大,兩側是山,中間夾著一座高大的關口,關口的城牆綿延到山脊之上。關口之後是一座不小的甕城。從甕城往南下得山坡,大片的低矮房屋,這些房屋就是士卒住宿之地。
鄭智趕來了,馬蹄越過大片的低矮房屋,直達甕城之後。甕城城門之上湧出無數計程車卒,一臉的疑惑,一臉的麻木。
有許多人面色漆黑,眼眶凹陷,伴隨著點點的血跡。
這些士卒從遼東與上京、中京之地一路敗退至此,吃不好,睡不好,還要不斷的廝殺。已然如行屍走肉一般。
蕭幹抬頭看著城牆之上一雙雙空洞的眼神,皺了皺眉,似乎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鄭智示意一眼蕭幹,蕭幹拖著枯瘦的身形慢慢往前邁步,不時提頭看一眼城牆之上。
一個軍將認出了蕭幹,趴在垛口之上大喊:“蕭樞密,蕭樞密……”
卻是這軍將想問一句什麼話語,卻是沒有問出口,城下上萬的鐵甲騎士,顯然不是遼軍,這軍將已然不知該問一句什麼。
蕭幹慢慢走向頭前,抬頭大喊道:“兀顏光,把城門開啟吧,把此關交給宋人。”
兀顏光乃遼國上將,原本在薊州駐防,後來北上抗金,而今負責守衛古北關口,自身武藝也是不凡,更是極為勇武之人。
“蕭樞密,末將還能一戰,樞密放心,宋人攻不破古北關口。末將誓死守衛古北關口。”兀顏光脫口而出竟然是這麼一句話語,面上也是淚水滾落不止。
蕭幹又往前走得幾步,長嘆一口氣道:“將軍已經為國盡忠盡力,奈何天不佑我大遼。到得如今,關外是女真,關內是宋人。你就在這一道牆上,又有什麼意義?開門吧,留得幾千契丹好漢子一條活路,將來子孫繁衍,不丟了契丹血脈。我契丹兩百多年國祚,到得今日已然走到了盡頭。兩百多年來的與宋人女真的血仇,今日一併一筆勾銷了。開門吧。”
兀顏光慢慢站直了身形,回頭往北看得幾眼,看得遠方盡頭的山脈與丘陵,看得幾百年遼國故土。
回頭又往南看了一眼,看得燕京方向,兩百年幽雲故土。還有牆下萬餘鐵甲騎兵。
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站的這一道高牆,前後不過幾步的高牆,還有牆後百步左右的甕城。
環視一週,左右皆是麻木空洞的眼神,沒有求生的慾望,也沒有悲哀,眼神中更沒有希望。
“蕭樞密,末將此生不開此門。”兀顏光開口大喊,往前走得幾步,凹陷的雙眼已經泣血。
蕭幹聞言,搖搖頭開口又道:“將軍忠義無雙,還是留些後世子孫傳頌將軍威名。”
兀顏光慢慢走到垛口之上,站得筆直,口中依舊喊道:“末將此生不開此門!”
話音剛落,一個身著鐵甲,滿是血汙的消瘦身形從城垛之上隨風飄落而下。
鄭智聽得城頭上的話語,已然在吩咐麾下士卒著手準備攻城了。
卻是不想城頭之上說話的軍將就這麼從城頭之上飄落了下來。
飄落下來的漢子就落在蕭幹面前,雙目圓瞪,口鼻上鮮血不止。
蕭幹已然站不穩身形,跪倒在地,頭顱低垂下去,口中一聲慘烈的呼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