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還都驚訝地看著蘇然,甚至都忘了為他倒上一杯安神茶。
這也難怪,一直以來很熟悉很瞭解的身邊的人,突然見到了他的另一面,或者說真實的一面,難免有些失真的錯然。
而他們都知道現在看到的這一面意味著什麼。
哀情共鳴而起的大悲,尋常人或因心中的私情私慾而起,但這不是蘇然。
他的大悲,來自於隱藏在他心底的悲天憫人之心。
這種情懷是那極少的人才會有的,就拿與他一起共坐的星河七子來說,他們同生在蘇城,而自他們生來,蘇城就已是這世間最清明的地方,所以他們安樂,他們驕傲自豪,他們心中慶幸。
他們沒有見過真正的人世悲苦,自己也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悲苦,斷難有一片悲天憫人之心。
而蘇然本應更不會是那個人,因為蘇然連枕星河島都沒有出過,那是最富足安寧的地方,他甚至連蘇城的民生落差也沒親眼見過。
這世間的悲苦,並不是聽說過就能感同身受的,沒有親身經歷,沒有感受過那種痛苦,根本就不會有悲天憫人的情懷。
但蘇然臉上的大悲,那令人絞心的悲慟是裝不出來的。
否則,他也不會被柳嫣然的瑣情之術鎖住。
難道他經歷過連星河七子和蘇嫣都不知道的悲苦?
不會的,枕星河島沒有這種條件。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原因正來自蘇墨給他定下的規矩。
不能以踏星術或縮地術走出枕星河島就永不可離島!
其實蘇墨並沒有給蘇然其餘的限制,也從不監視他的行蹤,但他緊守這條規矩,二十幾年來,除了這數月來幾次上得醉凡塵外,從未離開枕星河島一步,上了醉凡塵,也從不曾離開落雁湖一步。
他大可以偷偷地走上對岸,事後被蘇墨知曉至多也就是一頓責罰,但他沒有。
並非是因他沒有此心,或是畏懼蘇墨,而是他通透,足夠通透。
他深刻地知道蘇墨給他定下這條規矩的原因。
他身為蘇墨之子,身為蘇城世子,離開枕星河島容易,但若是離開蘇城呢?若想去這世間任何一地呢?若想遠離這人世間範圍,去看看這天地之大呢?
不能擁有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自由,離開枕星河島又有什麼意義?
要想擁有那份自由,就必須強大到足夠改變現狀。
他為之悲慟的,正是他入道以來一直無法逃離的籠中鳥的命運,這不僅是他的命運,也是蘇城,更是整個人世間無法逃離的命運。
這正是他能感同身受的,也正是他為人世大悲的哀情所起。
頭痛欲裂的感覺終於消散,在諸人錯愕的目光中,蘇然緩緩為自己倒上一杯安神茶,一泯而盡。
待放下茶杯,蘇然閉上了雙眼,深深吸氣長吐而出,再睜開眼時,雙眼中的淚光已經不見,神色復歸平淡,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廖開斷續道:“蘇師弟...你...”
一時無法消化對蘇然認識的改變。
譚卓道:“什麼也不說了,來,我們同敬蘇師弟一杯。”
吳越道:“這一杯該敬,此方不失為我蘇城世子。”
星河七子各斟一杯,蘇然也不推辭,自斟了一杯,舉杯道:“請。”
一杯飲罷。
顧棠道:“我現在終於知道蘇師弟為何修為能遠超我等了。”
心中既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就無法不為此做些什麼,要改變這世道,要掙脫籠中鳥的命運,就必須足夠強大。
蘇墨只是說必須以踏星術或是縮地術離開枕星河島,但蘇然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止於此,蘇墨真正希望的,是他能石破天驚。
一月前的劍臺比試,是蘇然第一次真正展露自己的實力,以一敵二擊敗施承風和蘇嫣。